晨光艱難地擠進高窗的鐵絲網,在拘留室的水泥地上切割出幾道蒼白的光斑。
默很早就醒了,或者說根本沒怎麼睡著。傷口疼,心裡裝著事,耳朵也一直豎著,捕捉著走廊裡每一絲動靜。大老鼠帶來的消息像塊冰冷的石頭壓在胸口。
疤臉敗了,地盤被占。動手的是帶著藥味的狗群,還有人類在幕後。這絕不是孤立事件。是“獠牙”在清除外圍不穩定因素,還是在試探性擴張?短毛那邊是否也有動作?
雷霆依舊蹲坐在門口,姿勢幾乎和昨夜一樣標準,隻是身上的毛發在晨光中泛著健康的光澤。它聽到默起身的動靜,耳朵微微動了動,但沒有回頭。
阿黃打著哈欠醒來,蹭到默身邊。小白也醒了,第一反應是去舔舐懷裡的幼崽。兩隻小家夥比昨天更有活力,發出細弱的哼唧。
鐵門外傳來腳步聲和鑰匙叮當聲。小孫的臉出現在小窗口,手裡端著食盆。“早啊,夥計們。開飯。”
依舊是雷霆先吃,默他們後吃。進食過程安靜,隻有細微的咀嚼聲。默注意到,雷霆在吃自己那份警犬糧時,速度很快,但眼睛的餘光始終掃視著房間和門口,保持著職業性的警惕。
剛吃完飯不久,鐵門被打開了。老楊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個文件夾,臉色比昨夜更加嚴峻。小孫跟在他身後,輕輕拍了拍雷霆的頭,示意它放鬆警戒。
“黑子,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老楊蹲在默麵前,翻開文件夾,裡麵有幾張放大的現場照片,血腥刺目。
照片上是東區菜市場後巷,一片狼藉。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好幾條狗的屍體,有些已經被撕扯得不成樣子。汙水和暗紅色的血混合在一起,凝固成詭異的圖案。周圍散落著斷裂的木棍、破碎的啤酒瓶,還有……幾個清晰的、帶血的摩托車輪胎印。
“昨夜東區發生大規模鬥狗事件,至少涉及十幾條大型犬,死亡八條,重傷無數。初步判斷,是兩夥流浪狗群為爭奪地盤械鬥。”老楊的聲音平靜,但眼底壓抑著怒火,“現場發現有疑似人為丟棄的、沾有興奮劑類藥物的肉塊殘留。還有這些輪胎印,和之前幾起盜竊案現場發現的,以及昨晚襲擊後院逃走的摩托車特征吻合。”
他將照片湊近默:“你看看,這些死狗裡,有沒有你認識的?或者,有沒有聞到熟悉的氣味?”
照片很清晰,但隔著紙張,默無法“聞”到氣味。他隻能仔細辨認那些屍體的特征。大部分是普通的雜串流浪狗,但有幾條……體型特彆壯碩,肌肉誇張,即使死了也保持著一種扭曲的攻擊姿態,是典型的鬥犬身形。其中一條黃黑雜毛的,看起來有點眼熟,像是疤臉手下的一個頭目。
他伸出爪子,輕輕點了點那條黃黑狗和另一條毛色棕紅、體型更大的屍體。
“疤臉的核心手下,和……入侵者?”老楊確認。
默點頭。
“入侵者這邊,有特征嗎?比如毛色,體型,有沒有項圈或特殊標記?”
默再次仔細看照片。入侵者這邊的屍體大多也是鬥犬血統,但毛色更雜亂,有些身上有陳舊傷疤,有些則很“乾淨”,像是新近加入的。沒有明顯的項圈。但他在其中一條灰白色、頭骨特彆寬大的死狗前爪照片上,注意到一點不尋常——爪子縫隙裡,似乎卡著一點暗紅色的、像乾涸油漆或塗料的東西。
他再次用爪子點了點那個細節。
老楊立刻用放大鏡仔細觀察。“……暗紅色碎屑?像是……鐵鏽漆?或者某種工業染料?”他記下這個細節,又看向默,“還有嗎?關於那些人,摩托車,或者彆的?”
默搖搖頭。照片信息有限。
“明白了。”老楊合上文件夾,深吸一口氣,“現場很慘烈,但清理得很‘專業’。大部分有價值的痕跡都被破壞或帶走了。那些帶藥味的肉塊,摩托車印,還有你指出的這個細節,是少數留下的線索。對方很謹慎,也很有經驗。”
他站起身,在狹小的拘留室裡踱了兩步。“疤臉重傷失蹤,它的勢力基本散了。東區那塊地盤,現在是無主狀態,但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新的勢力占據。是短毛?還是‘獠牙’扶持的新傀儡?我們必須搶在前麵。”
他看向小孫和雷霆:“小孫,你今天帶雷霆,配合刑偵的弟兄,再去東區現場仔細勘查一遍,重點是那些輪胎印的走向,以及附近可能遺漏的摩托車修理鋪、廢棄車庫。雷霆受過追蹤和氣味鑒彆訓練,讓它試試能不能捕捉到那輛破摩托或者特定藥品的氣味。”
“是!”小孫立正。
“黑子,”老楊又看向默,“你的傷還需要養,但腦子可以用。你仔細回憶,除了河邊據點、老廠房、昨晚襲擊我們的狗,還有沒有在彆的地方,聞到過類似的氣味組合?甜膩藥味,混合著機油、鐵鏽、血腥,還有……可能還有彆的,比如油漆、化學品、牲畜糞便等等任何不尋常的氣味。”
他在引導默進行“氣味記憶關聯檢索”。這是警犬訓練中的高階內容,利用犬類強大的聯想記憶能力,從龐雜的氣味庫中提取關鍵信息。
默閉上眼睛,沉入記憶。垃圾場的腐爛,派出所的灰塵與飯菜香,河水的腥,老廠房的鐵鏽,爆炸物的刺鼻,河邊據點的甜膩,昨晚藥狗的瘋狂,還有……北區老工業園的複雜氣味,修理鋪的機油薄荷,短毛地盤邊緣的怪味,城西的廉價煙……
氣味如同潮水般湧來,又被他強行梳理。甜膩藥味是主線,但每次出現,伴隨的氣味都有些許不同。河邊據點混合了水腥和泥土;老廠房混合了更濃的金屬和化學酸臭;昨晚襲擊的藥狗,氣味更“新鮮”和“狂躁”,帶著新鮮血腥和一種……類似動物園獸舍的腥臊?而短毛地盤邊緣的怪味,甜膩很淡,卻混著一股……類似福爾馬林的刺鼻?
還有,剛才照片上,那爪子縫隙裡的暗紅色碎屑……默猛地想起,在夜鷺“長脖子”描述的北邊沙洲對岸“怪船”扔東西的地方,老鼠也提到過“奇怪的香味,還有點鐵鏽和油味”……以及,灰影曾說,短毛老巢最近有人類活動,在“挖坑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