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縣城,鋼鐵廠就是天。
供銷社雖然牛,但也得給鋼鐵廠幾分麵子。
而且供銷社確實有一部分“議價商品”或者“出口轉內銷”的瑕疵品,是不需要票證,隻要肯出高價就能買的。
女售貨員看著那張紅章,又看看那遝錢,再看看陸江河那一身雖然舊但挺拔的中山裝,心裡虛了。
能拿鋼鐵廠支票買自行車的人,肯定是廠裡的紅人。
她得罪不起。
“哎喲,原來是鋼鐵廠的采購同誌啊!您看我這眼拙!”
女售貨員立馬換上了一副笑臉,把毛衣往旁邊一推。
“既然是廠裡的任務,那咱們肯定支持!
正好,這批‘的確良’有一卷稍微有點跳絲,算是處理品。”
“雖然不用票,但是價格得貴點,兩塊五一尺。”
這就是所謂的“議價”,其實就是變相的高價賣。
“錢不是問題。”
陸江河豪氣地揮揮手。
“給我包起來!另外,那個紅色的羊毛圍巾,還有那邊的雪花膏,都給我拿最好的!”
“好嘞!您稍等!”
有了鋼鐵廠這塊金字招牌和手裡的大把鈔票,陸江河在供銷社裡暢通無阻。
他不僅買了兩匹布,還給沈清秋買了一條鮮紅色的純羊毛圍巾。
這東西供銷社掛了半年都沒賣出去,因為太貴,要十二塊錢。
接著,他又買了兩罐麥乳精。
那是給老丈人沈長林補身子的。
最後,他轉到食品櫃台,以不需要票的“高價”買了十斤富強粉,五斤大板油,還有一堆水果糖和瓜子。
當他像搬家一樣,把大包小裹的東西搬上騾車時,整個供銷社的人都看直了眼。
“這誰啊?這是把供銷社搬空了吧?”
“聽說是鋼鐵廠的采購員,這手筆太大了!”
陸江河沒理會那些羨慕的目光。
他把那條紅圍巾揣進懷裡,貼著心口,感受著那柔軟的觸感,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笑。
這不僅是年貨,更是尊嚴。
回去的路上,雪停了。
騾車壓在咯吱咯吱的雪地上,陸江河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心情前所未有的舒暢。
他特意等到天擦黑才進村,而且沒走大路,繞到了自家小院後門。
他不想太招搖,哪怕現在有了護身符,但在農村,財不露白依然是保命的道理。
推開門,屋裡飄出一股子熱乎乎的飯香。
沈清秋正係著圍裙在灶台前忙活,沈長林在灶坑邊幫忙添柴。
聽見動靜,兩人連忙迎了出來。
“江河!你回來了!”
沈清秋看見滿載而歸的陸江河,還有那滿滿一車的年貨,驚喜得捂住了嘴,隨即又心疼起來。
“怎麼買這麼多東西?”
“這……這得花多少錢啊?咱們剛賺點錢,也不能這麼造啊。”
“賺錢不就是為了花的嗎?”
“再說了,今年是咱們成家的第一個年,不能寒磣。”
陸江河笑著把東西卸進屋,然後關好門窗,拉上窗簾,神神秘秘地把沈清秋和沈長林拉到炕桌前。
“爸,清秋,你們坐好。”
陸江河從懷裡掏出那厚厚的一遝大團結,像磚頭一樣拍在桌子上。
“數數。”
昏黃的煤油燈下,那一遝錢散發著迷人的油墨香,衝擊力極強。
沈清秋和沈長林都傻了。
他們這輩子,哪怕是在沈家沒落難之前,也沒見過這麼厚的一遝現鈔就這樣赤裸裸地擺在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