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那邊的國營飯店是“明線”,可以用來立牌坊、擴名聲。
而王德發和疤臉這邊是“暗線”,用來走量、賺大錢。
隻要這兩條線攥在手裡,即便開春後形勢有變,他也能在夾縫中遊刃有餘。
“江河,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沈清秋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她已經梳洗完畢,穿著那件換了新內膽的棉襖,雖然外麵看著還是舊的,但整個人顯得利索了不少。
最惹眼的,是她脖子上那條鮮紅的羊毛圍巾。
在這灰撲撲的土屋裡,在那張略顯蒼白卻清麗絕俗的臉上,這抹紅色就像是點睛之筆,讓她美得有些驚心動魄。
“沒什麼,想咱們的好日子。”
陸江河掐滅煙頭,眼神瞬間變得溫柔。
他站起身,幫沈清秋理了理圍巾的流蘇。
“清秋,今天天氣好,咱們去村口井邊打點水,順便把你那件舊棉襖洗洗。”
“好。”沈清秋圍上那條鮮紅的圍巾,整個人的精氣神都不一樣了。
兩人推著獨輪車,上麵放著木桶和換洗衣服,有說有笑地往村口走去。
紅星大隊的古井邊,此刻正是最熱鬨的時候。
大姑娘小媳婦們聚在一起,一邊洗衣服、打水,一邊嘰嘰喳喳地聊著家長裡短。
話題的中心,自然離不開最近風頭正勁的陸家。
“哎,你們聽說了嗎?陸江河昨天趕著騾車回來,拉了滿滿一車的東西!”
“可不是嘛!我親眼看見的,那布料、那白麵,還有糖!嘖嘖,這日子過得,比地主老財還滋潤。”
“這沈家丫頭也是命好,本來以為是個落魄的黑五類,沒想到嫁給陸江河,倒是掉進福窩裡了。”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一陣腳步聲傳來。
“來了來了!”
有人眼尖,捅了捅旁邊的人。
隻見陸江河推著那輛獨輪車,上麵放著兩個大木桶。
沈清秋跟在他身旁,手裡挎著個裝衣服的籃子。
兩人一出現,井邊的喧鬨聲瞬間小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聚了過來。
緊接著,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響起。
“乖乖!那是啥?紅圍巾?”
“那是羊毛的吧?看著就暖和!這顏色真正!”
“供銷社裡掛著的那條?我記得要十二塊錢呢!還得要工業券!”
那一抹鮮紅,在冬日的雪地裡,在周圍一片灰藍黑的補丁衣服中,實在是太紮眼了。
它不僅代表著美麗,更代表著實打實的財富和寵愛。
沈清秋被這麼多人盯著,臉頰微微泛紅,下意識地想把圍巾往懷裡藏。
“藏什麼?”
陸江河大大方方地停下車,聲音洪亮,帶著一股子驕傲勁兒。
“媳婦,這圍巾買來就是戴的,咱們不偷不搶,是用勞動換來的,怕誰看?”
說著,他故意當著眾人的麵,幫沈清秋把圍巾圍得更嚴實了些,動作輕柔得能滴出水來。
周圍的小媳婦們看得眼珠子都紅了,心裡的酸水直往上冒。
看看人家男人,再看看自己家那個隻會罵人的糙漢子,真是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就在這時,人群的角落裡,突然傳來“哐當”一聲。
一個破臉盆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知青趙芳正站在那裡,死死地盯著沈清秋脖子上的紅圍巾,整個人像是一張繃緊的弓,渾身都在發抖。
她這幾天的日子,可以說是從天堂掉進了地獄。
自從上次被陸江河當眾羞辱後,她在知青點的日子越來越難過。
原本以為能馬上回城,結果因為大雪封路,公社的辦事員一直沒去縣裡送檔案,她的手續就這麼卡住了。
之前從陸江河那騙來的錢,早就花光了。
家裡的接濟還沒到,知青點的存糧也見了底。
此刻的她,穿著那件已經有些臟汙的軍大衣,頭發亂糟糟的,臉色蠟黃,哪裡還有半點“準大學生”的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