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富貴是最後一個走出縣委大院的。
當他跨出那扇沉重大門的一刻,門外灌進來的寒風,瞬間吹乾了他背上那層虛偽的冷汗。
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點燃了一根煙。
在那明明滅滅的火光中,他那張剛才還痛心疾首的臉,此刻迅速冷卻,變得陰鷙而扭曲。
像是一張剝落了油彩的鬼麵。
他透過窗戶,看向了縣城西北角。
那裡隻有幾盞昏黃的燈光在風雪中搖曳,那是縣公安局看守所的方向。
他知道,他的心腹李衛民,此刻就關在那裡。
“廢物,都是廢物。”
鄭富貴吐出一口濃煙,眼神冷漠。
“既然事情辦砸了,那就要有當棄子的覺悟。”
“你把牢底坐穿,換我一條生路,這也算是你對我最後的儘忠了。”
他狠狠地將煙頭扔在地上,用皮鞋碾滅,就像是碾死隻微不足道的螞蟻。
鄭富貴裹緊了大衣,轉身走進了漫天的風雪中。
而在他視線儘頭的那個西北角,此刻正上演著真正的絕望。
與縣委大院的鉤心鬥角不同,此時的縣公安局看守所裡,是真正的人間地獄。
“放我出去!我是功臣!我是證人!”
“我要見鄭副書記!我要見李秘書!”
單人牢房裡,趙芳像個瘋婆子一樣抓著鐵欄杆嘶吼。
她那張還算清秀的臉此刻腫得像個豬頭,那是被陸江河一腳踹飛後撞在地上留下的。
更要命的是她的腰。
陸江河那一腳含怒而發,至少踹斷了她兩根肋骨。
剛才在審訊室裡她腎上腺素飆升還沒覺得痛。
現在被扔進這冰冷刺骨的號子裡,劇痛像潮水一樣襲來。
她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刀子在肺裡攪動。
“彆喊了!吵死了!”
負責看守的老管教拿著警棍敲了敲鐵欄杆,一臉的厭惡。
“鄭副書記?李秘書?”
老管教冷笑一聲,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趙芳。
“實話告訴你吧,就在剛才,你的那個靠山李衛民,已經被正式批捕了。”
“他就關在你隔壁那棟樓裡。”
“至於鄭副書記……”
“嘿,人家在會上做了個檢討,說都是被你們蒙蔽的。”
“現在李衛民為了減刑,把所有屎盆子都扣你頭上了。”
“說是你嫉妒成性,主動請纓動私刑,甚至說是你誤導了縣委領導!”
“什……什麼?”
趙芳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連身上的疼都忘了。
被拋棄了?
她為了他們當狗,咬人,甚至不惜毀了自己的名聲和良知。
結果到頭來,她成了那個最大的罪人?
“不可能……這不可能!”
趙芳癱軟在地上,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我是受了李衛民的指示,我是被冤枉的!”
“我是知青!我是要上大學的……我不能坐牢!”
“上大學?”老管教嗤笑一聲。
“故意傷害罪,迫害革命群眾,還是這風口浪尖上的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