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絕指尖用力,將藥膏揉進一片最深的淤紫。
楚明昭猝不及防,痛得倒吸一口涼氣,肩膀瑟縮了一下。
他仿佛沒察覺她的痛楚,繼續道:“如今天下,三分之勢漸顯。漠北,大梁,江南。”他語速平緩,如同展開一幅輿圖,“漠北王年老體衰,其國早已分裂。一派力保太子宇文烈,另一派,則想迎回在梁為質的二皇子宇文珩。至於江南名義上歸屬大梁,然錢糧命脈,實則儘操於沈家之手。”
“所以,烏玄耶此來結交大梁,一旦成功,宇文烈的儲位將穩如磐石。”楚明昭順著他的思路,眼中恍然。
“不錯。”蕭絕肯定了她的推斷,“宇文珩,他想做的是漠北王,而非歸國無望的質子。烏玄耶,必須死。”
“可昨日京兆尹查案,還有一個細節,”他話鋒微轉,指尖無意識地在她肩胛骨邊緣劃過,“那怡紅院的花魁,是江南人。”
楚明昭一怔:“這是何意?”
“意思就是,”蕭絕收回手,拿起布巾慢慢擦拭指尖殘留的藥膏,“無論真相如何,在皇上、在朝中諸公眼裡,此事便可能有了另一重解讀。江南沈家,或許也插了一手。至少,他們樂於見到漠北與大梁的和談橫生枝節。”
“他是想把水徹底攪渾,才好渾水摸魚?”楚明昭低語。
“聰明。”蕭絕放下布巾,目光重新落回她臉上,那審視的意味比藥膏更讓她肌膚生栗,“現在,知道為何我一定要讓你去質子府了嗎?”
“主人方才說過,是為了試探宇文珩的態度。”
“笨。”
蕭絕吐出這個字,聲音不重,卻像一根細針,紮進楚明昭心底。她垂下頭,盯著地上光潔的青磚,“奴婢……確實愚鈍。”
“所以,”蕭絕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決定,“從明日起,跟著我學。”
楚明昭倏然抬頭,“學……學什麼?”
“權謀之術。”蕭絕一字一頓,目光如深潭,將她牢牢鎖住,“縱橫捭闔,人心算計,朝堂格局,天下大勢。所有我不曾教過你的。”
震驚過後,一絲微弱卻真切的光亮在她眼底點燃,隨即又被更深的困惑取代:“主人為何……突然要栽培奴婢這些?”
蕭絕沒有立刻回答。
他微微傾身,兩人的距離陡然拉近,他身上清冷的鬆柏氣息混著藥味籠罩下來。
他的手指,剛剛擦淨藥膏的手指,若有似無地拂過她已塗好藥的肩膀邊緣。
那觸碰極其短暫,幾乎像錯覺,卻帶著一種截然不同的、近乎曖昧的溫熱。
“一把好刀,”他看著她驟然收縮的瞳孔,聲音低沉,落在寂靜的房間裡,“不能隻有鋒刃。”
“還得有,握刀之人的腦子。”
說完,他直起身,不再看她,轉身朝門外走去。
那抹若有似無的觸感殘留著,與肩上火辣辣的痛楚、心中翻湧的驚濤駭浪交織在一起。
門開了,又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