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道,是該變上一變了!
……
沿海屯堡作為大炎海防的第一道防線,北至遼東半島,南到珠江洋畔,皆有分布。
上千座屯堡在這萬裡海疆之上共同築起一道“海上長城”,為大炎守望海境。
靖海堡坐落於巽寮灣臨海的山崗上,地基深紮礁石岩層,周長七百米,寨牆高達九米。
牆身以海泥和貝殼灰夯築而成,每隔五尺便開一處箭孔,攻擊範圍覆蓋方圓百步的灘塗。
寨門後建有甕城、烽火台,門樓上的瞭望塔可以瞭望十裡外的海麵,一旦發現倭寇帆影,便可以點燃烽火狼煙,通知相鄰的屯堡衛所。
從外麵來看,靖海堡的夯土寨牆頗為雄偉,但楊驍很清楚,如今的靖海堡早已是徒有其表,敗絮其中。
“快開門,我回來了!”
楊驍一連喊了好幾聲,門樓上才懶洋洋探出一個腦袋,看到是楊驍,那人笑道:“喲,這不是楊大草包嗎?被我堂哥揍個半死,還敢回來?”
楊驍認得此人名叫王飛,和打傷前身的戰兵王雄是同族堂兄弟。
據說那王雄還有個親哥,官至百戶,充任吉水圍衛所管隊官。
衛所比屯堡更高一級,仗著王霸的勢,王家子弟平日在靖海堡,行事頗為囂張。
隻要沒鬨出人命,堡內把總韓九爺對他們的行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說王哥兒,都是一個堡的弟兄,何必為難人家!快把門打開,放他進來吧!”
替楊驍說話的是老兵馬景天。
雖然也隻是輔兵,但他進堡已有三十多年,又是草藥先生出身,兼通獸醫,堡內兵士牲畜,凡有跌撲損傷,傷寒雜病,都要經他的手,哪怕是王飛也要給他幾分薄麵。
“行行行,看在老馬的麵子上,今天就暫且放過楊大草包一馬!”
不多時,寨門左側開了一扇小門。
大寨門隻有戰兵出戰,或是迎接上官來訪時,才會開啟,平時輔兵進出隻開小門。
“楊小哥,你的傷這麼快就好了?”
給楊驍開門的,正是馬景天。
馬景天年近五旬,又黑又瘦,身上的青布兵服同樣破舊,腰間挎一個藥囊,身上一股子馬糞和草藥混雜的味道。
鼻梁上架著一副昏黃的眼鏡,兩個鏡片如錢幣大小,沒有現代眼鏡的鏡腿,隻用綾絹係在腦後。
鏡片後的雙眼,正上下打量著楊驍,像要把他整個人看穿。
“多虧了馬伯的草藥,我的傷才能好得這麼快。”
對於馬景天,楊驍印象還算不錯,前身被王雄打傷後,就是馬景天給他上的藥。
雖然前身回去就斷了氣,但馬景天已經儘力了。
楊驍與他寒暄了幾句,便向堡內走去。
目送楊驍健步走向堡內營房,精神抖擻,完全不像是受過重傷的人,馬景天捋了捋下頜山羊胡,暗自嘖聲:“真是奇了!明明傷得那麼重,居然這麼快就好了!”
“難道是老夫的醫術又精進了不成?”
“嗯,定是如此!”
馬景天老眸一亮,沾沾自喜,全然不知以前的楊驍已經死了。
靖海堡原有戰兵二十,輔兵三十,但因為長期拖欠糧餉,加上土地鹽堿化,大量軍田荒廢,不少軍戶逃亡。
堡內戰兵減員至十名,輔兵隻剩下不到二十,且大多是些老弱病殘和未經整訓的流民。
彆說抵禦倭寇了,堡內軍士連日常溫飽都成問題。
軍紀廢弛的後果,便是堡內烏煙瘴氣,一團亂糟。
屯堡中央的校場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也沒人清理。
一台投石機被遺棄在角落,有幾個婦人正在上麵晾蘿卜乾和被褥,沿海地區就是這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下完雨馬上就是大太陽。
楊驍認得這幾個婦人都是堡內戰兵隨軍的妻子。
家屬隨軍,居住堡內,這是老兵的特權之一。
王雄的妻子鄧氏,是這幾個婦人的主心骨。
“喲,鄧姐,你快看!那不是被你家男人打得滿地爬的楊大草包嗎?”
“嗬嗬,他還有臉回來呢。”
“……”
聽著婦人們的笑聲,楊驍並沒有理會,而是徑直走向校場旁的營房。
堡內最好的幾間蓋著陶瓦的石屋,都被把總韓九爺和王雄這幾個有背景的戰兵占著。
而像馬景天這種當了幾十年輔兵,又有一技之長的老兵,則可以住在校場左側土坯壘成的矮房裡。
至於楊驍這種年紀輕資曆淺,又沒有家屬隨軍和特殊技能的雜役輔兵,隻配擠竹棚通鋪。
楊驍走進營房內,一股混雜著黴味、汗臭、腳臭的氣味撲麵而來,熏得他幾乎落淚。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是難民營,哪裡還有半分兵營的樣子。
幾名輔兵正圍著一個破陶罐,不知哄搶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