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家的女兒萍萍從屋裡出來,小七與她一起去玩了,蘇見微去準備長壽麵和紅雞蛋。
原本今日要做的膳食早已吩咐下去了,讓廚娘做,但這會兒她突然起了意念,想讓小七試試睦州的習俗。
到下午,膳食都做好了,全是小孩愛吃的軟爛甜口,再加許多果脯小食,冰鎮果子和雪酥山,蘇見微又叫來了自己的陪嫁媽媽,在這麼個特殊的吉日,給小七穿了耳洞,戴上麻油棉線養著,等到過年前就能戴耳環了。
原本蘇見微想自己親自替女兒穿耳,但自己畢竟沒經驗,怕弄疼了女兒,便叫了有經驗的陪嫁媽媽,果然小七毫無知覺耳洞就穿好了,她小小的臉上帶著神聖和憧憬,好似在這一日從幼兒變作小姑娘,蘇見微看著女兒,竟有一種看女兒及笄的錯覺。
時光匆匆,轉眼女兒都五歲了,誰說不會一瞬的時間,女兒就及笄了呢?
那時她也老了,那麼她這一生,除了一個女兒,又還留下了什麼?
“娘,我想要對瑪瑙耳環,我喜歡紅色的。”小七的幼嫩的聲音將她從思緒中拉回來了,她笑道:“好啊,到時候娘叫來首飾鋪的東家,瑪瑙的,珍珠的,金的,銀的,讓你自己挑好不好?”
“好,那什麼時候呢?”
“今年臘月的時候。”
小七高興地看向堂姐:“我也要有耳環了,我要瑪瑙的!”
孩子們又玩了一會兒,到天黑,蘇見微開始讓人搬煙花出來放。
煙花也是她特地挑的,有少見的金色,還有藍色,還有能拿在手上玩的“火流星”和“地老鼠”,孩子們玩得歡聲笑語,不要回去。
而陸紹寧,一直沒回來。
提前半個月她就和他說過,小七大了,今年是整五歲的生日,她想給她好好辦一回,讓他這一日早些回來,也可以提前給她把大名取了。
他說好。
然後……大概是忘了吧,畢竟他自有許多他要忙的,新安置的那個外室也要陪。
而小七,從頭至尾都沒問過爹爹怎麼沒回。
不知是她玩得忘記了,還是心裡十分清楚爹爹的缺失,陸紹寧對她少有關心,尋常又不怎麼來這院裡來,她見這爹爹的次數很少,父女倆本就本就沒什麼情分。
她看著天空中綻放的煙花,覺得自己與陸紹寧當初的婚事就如這煙花一般,那時何其歡喜,何其耀眼,可是一瞬的時間過去,一切都陷入沉默與死寂。
他們怎麼就這樣了呢?
玩到近亥時,孩子們不睡大人也要睡了,蘇見微便讓孩子們回去,又督促小七去洗漱,小姑娘嘴上說著不要洗澡不要睡,身體卻很實誠,寢衣還沒換上就睡著了,奶娘隻好勉強替她穿上衣服,蓋上被子。
她將小七床邊的蠟燭吹了,隻留一盞小燈,與鶯歌一起回了房間。
鶯歌低聲道:“大人還沒回來嗎?沒聽見動靜。”
蘇見微知道,就連鶯歌也覺得陸紹寧早該回來了。
她搖頭:“不知道,隨他去吧。”
“可是……”鶯歌猶豫一下,說道:“我覺得,夫人還是要警惕一些,早作準備,那外室是揚州糧商的義女,便是良家女,將來做姨娘,做正室,都是可以的,與那些煙花女子畢竟不同,萬一她生了男孩,那豈不是長子?
“夫人不替自己想,也要替七小想,小七將來出嫁,若當家的是她親弟弟,總比外人生的好一些。”
蘇見微明白,她什麼都明白,也非常清楚若要高枕無憂,就得將陸紹寧哄過來,不管夫妻情分如何淡漠,好歹有個兒子,到時繼承家業,也讓自己與女兒安身立命,可是……她提不起勁,想到要爭寵,要獻媚,要求著他與她行夫妻之事,她就渾身難受。
算下來,他們大概有一年多都不曾有夫妻房事了吧,所以他找個外室也不奇怪。
鶯歌見她一直不說話,小心問:“夫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呢?那孟大人就算未娶,也隻是小時候的玩伴。”
話音才落,寂靜的夜裡傳來些許動靜,就在起雲堂那邊,多半是陸紹寧回來了。
蘇見微抬眼道:“你不必說了,我知道,我先不卸妝了,去起去堂那邊看看。”
鶯歌覺得就該這樣,便鬆了一口氣,蘇見微在臥房門口站了站,轉身提了燈去往起雲堂。
她步子快,到時陸紹寧也才回房不久,剛脫下外衫,喚著人備水,見她過來,倒微有些意外,隨後問:“怎麼這麼晚還沒睡?”
語氣淡淡的,是隨口一聲客氣的招呼。
蘇見微進屋時就聞到了酒味,再靠近一些,酒味夾雜著香味,是那種濃鬱的香料味,還有些不那麼淡雅的薔薇水味道,一看便知他才從風月場上回來,又也許,他那個外室也是這樣的?
成婚六年,他在外形上沒有太大的變化,仍然身形修長,麵目清和,他愛穿淺色,看著便有一種玉樹臨風、溫文爾雅的氣度,隻有她這個枕邊人才知看上去如此光風霽月的男人,內裡和那些腦滿腸肥、眠花宿柳的普通男人沒什麼兩樣。
原本是聽進了鶯歌的話,也替女兒爭一爭父親的關懷,想來問問他今日在忙什麼,怎麼這麼晚才回,是不是忘了小七生日,小七等了他一天等等,但這一瞬間,她突然不想表演,什麼都不想說了。
她覺得好累,一片死氣沉沉,壓得人要瘋。
她道:“陸承安,我們和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