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沒有?沒順手給我做一件麼?”他問。
這又將蘇見微問住了。
曾經她也曾兒女情長,給他做了香囊,後來偶然見後院一個丫鬟拿著,疑心是她從陸紹寧那裡偷了,便帶來質問,才知是前院小廝送的,兩人有私情,再一問,原來是陸紹寧賞給小廝的。
她沒有去找陸紹寧對質,因為她信了小廝的話,小廝說得清清楚楚,他是打掃馬棚的,某一日治好了陸紹寧坐騎的口瘡,陸紹寧一高興,就隨手把香囊賞他了。
而那之後,她的確沒見陸紹寧佩戴過香囊了,陸紹寧也沒告訴她香囊哪裡去了。
那時她已懷孕,陸紹寧已經開始時冷時熱,她開始給腹中的胎兒做衣服,再沒給他做過一針一線。
如今經年過去,他竟向她討要。
蘇見微隻好說道:“我現在也很少做針線了,我的針線一般,不如府上的繡娘。”
“你做的又怎麼和彆人一樣,你給我做一件吧。”
蘇見微輕聲道:“等你傷好了再說。”
說著話,外麵就傳來樹葉娑娑聲,一陣陣的,連窗棱都開始微微作響,顯然起風了,還不小。
“要下雨了嗎?”她自語道。
下午確實熱得反常,下點雨好,也消消暑氣。
正這麼想著,房間陡然一亮,不多時便一陣驚雷驟起。
竟是雷雨。
下一瞬,雨點便落下來,嘩啦啦猶如千軍萬馬奔騰而過,隨即又一陣白光,仿佛要將屋子也撕裂,雷聲轟得人心驚膽戰。
蘇見微忍不住從床上坐起來。
陸紹寧見她起身,問她:“怎麼了?”
“我怕小七害怕,想著要不要去陪她。”她道。
陸紹寧拉住她手,“不是有奶娘陪著麼?這麼大的雨,你若過去一趟都淋濕了,若她沒醒,你過去倒把她驚醒了。”
雨確實大,蘇見微有些猶豫,聽他這樣勸說,又躺下來。
陸紹寧在閃電中看著她,發現她睜著眼,眼裡是平靜,帶著放心不下的隱憂,這讓他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確實丟失了六年。
他還沒完全適應女兒的存在,想的是她在雷聲響起時嬌氣地躺進他懷中,讓他護著她,抱著她,可她不是,她離他遠遠的,心裡記掛著女兒。
他不禁想,六年後的他們,具體是什麼樣呢?是不是雖也恩愛,但更多是親人般的信任,卻不如新婚時那樣心悸甜蜜了?
雨一直下,除了雨聲沒有其他動靜,聽慣了,臥房裡倒生出幾分溫馨安穩來,蘇見微也就不再擔心女兒,慢慢睡去了。
第二日門前都是積水,還有細雨,蘇見微讓奶娘將小七帶到正房中玩,小七卻不乾,說是和小石頭約好了,小石頭說今日要是下雨,就帶她去摸泥鰍,她要去摸泥鰍。
見女兒興致衝衝的模樣,蘇見微不好掃興,隻好答應,讓奶娘看著她,彆讓她摔傷或是掉進池塘。
原來這莊上有一處水溝,下雨會有後麵的河湖田地裡的水彙積了流下來,還真能弄到不少小魚小蝦小泥鰍,所以往往下雨,這兒就是莊上孩子們的最愛。
小七玩得不願回來吃飯。
翌日天晴,碧空如洗,恰是中元節,白日蘇見微在莊子上安排了祭祖,等到晚上,夜涼如水,圓圓一輪明月高掛天空。
陸紹寧與小七一同坐在庭院中吃葡萄,沒吃幾顆蘇見微就來了,說莊上夜裡涼,不讓兩人多吃。
小七皺起小臉,蘇見微為哄她去睡,隻好給她講故事,從十大金烏,到羿射九日,再到嫦娥奔月,逢蒙殺羿,最後還講了台州蛇姑和鄱陽水神的傳說,這是連陸紹寧都不曾聽聞的,好久小七才算睡著,奶娘將她抱去房間。
陸紹寧一直在旁邊坐著,隻是小七認真聽著故事,陸紹寧卻一邊聽著,一邊看著妻子,待奶娘帶小七走了,他靠在椅背上,看著蘇見微道:“待在陸家真是埋沒了夫人,夫人若去說書,保證能成為花月樓的台柱子。”
花月樓是京城最大的酒樓,兩樓連排,以長廊相接,足有三層,裡麵說書人就有五六位,說得最好的是個叫孔先生的老者。
此夜此月,良辰美景,蘇見微不禁心情也好了許多,又聽見誇讚,不免生起幾分得意來,內斂地笑了笑,並不虛心地默認了。
陸紹寧問:“哪裡聽來那麼多奇怪故事?”
蘇見微道:“無它,小時候閒書看得多。”
陸紹寧又問:“怎麼到陸家了沒見你看過?”
蘇見微想了想,說道:“母親不喜歡。”
那時嫁來陸家一個月,正逢八月十五,二嬸請了說書人到家中說書,說的正是神怪故事,婆婆得知,回來說,神鬼邪說,難登大雅之堂,她便知道婆婆不喜歡這些,所以房裡隻放了詩書和《女誡》。
陸紹寧也知道母親是個十分正經刻板的人,確實不喜歡這些,便說道:“如今母親不在家中了,你愛看多少看多少。”
母親當年也是京城聞名的才女,他覺得在某些方麵,妻子和母親有些像,但有更多的地方卻是不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