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點點頭。
蘇見微將金針菜拿進來,走近了,一眼就看見陸紹寧麵前放著本書,上麵又有批注。
她立刻上前,果然,正是日前在管家手上尋來的一本《太平廣記》。
《太平廣記》不是什麼少見的書,許多書坊都有刻印,但版本眾多,這一版為青蓮堂版,據說依據某本手抄稿刻印,與她之前所見的版本也有許多不同,她便收了來準備抄錄,誰知又被他拿去了。
她心中一急,連忙將書拿回來,翻了幾頁,發現他動作快得很,竟又批了小半本,不禁嗔怪道:“你怎麼又在我書上亂寫,我就這一本,不許動的!”
陸紹寧反駁:“什麼叫亂寫,明明是批注。你又沒說,我之前也……”
“那是我忍住沒說你,哪想到你又弄了一本。誰要你批注了,你要批注也去我抄的書上批注,這個原本是要保存好的。”蘇見微不悅道。
陸紹寧倒沒見她這樣生氣過,也沒這種被她劈頭指責的經曆,心下想,之前沒看出來,她脾氣也挺大。
半晌到她麵前,訕訕道:“以後我不動就是了,我手上也有些孤本,要不然待回去了你去我書房找,看得上就拿,我賠你三本怎麼樣?”
蘇見微回過頭來。
對任何讀書人來說,藏書都是珍品,特彆是某些彆處尋不到的絕版或是手稿,自家有,便是一種書香門第的榮光。
陸紹寧讀書多年,家中藏書必定不少,以前她和他不說話,也不想主動招惹,倒沒進過他書房,如今他這樣說,她還真動了心。
她回道:“不要你的藏本,我抄來就是了。”
“無妨,你若喜歡原版就拿去,我倒更喜歡你的筆跡,你拿走原版,給你的手抄本給我,我更歡喜。”
平白得好處,又得了誇讚,蘇見微不悅的心被他撫平了,臉上露出笑意。
陸紹寧見她笑了,低頭湊到她麵前問:“不生氣了吧?”
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捏了捏她臉頰。
蘇見微一抬眼,看見女兒正一動不動眼也不眨看著兩人,連忙將他手撥開,輕咳了一聲。
小七鮮少見到兩人離得這樣近,所以十分新奇。
陸紹寧想起來女兒還在桌邊,便又坐過去,朝蘇見微道:“其實你這樣想,我好歹還是個進士,替皇上寫過祝詞,如今是四品官,以後升作丞相也有可能,有我作注,倒給這書抬了身價,百年之後說不定你這藏本還會因我的親筆批注而被追捧。”
蘇見微笑,想說他大言不慚,又想了想,他說的還真有些道理。
甚至不說百年之後,也不說他日後又做了大官,就說現在他的論點、他的言辭也確實有見地,若真有人去翻看,指不定還是衝著他的批注去。
她撇撇嘴,開口道:“那你也寫一本,身價更高。”
“等我老了,在家逗孫子時就寫。”他說。
蘇見放好了書,回頭道:“那我等著,看是不是有那一日。”
“當然有,到時候你也替我抄書。”
她回道:“那不是辱沒了咱們陸大相公嗎,陸大相公出書,什麼國子監,弘文館,還有各大書院書坊,自當爭相印書,自有精工巧匠忙活,哪裡需要我來抄。”
陸紹寧看向小七:“你娘損起來人來也是十分刻薄啊。”
小七不知聽明白了沒有,就在一旁咯咯笑起來。
蘇見微問她:“小七中午想吃金針菜麼?給你做?”
小七卻搖搖頭,看著手上的花朵道:“不要?”
“為何不要?你不是喜歡看嗎?”蘇見微問。
小七回答:“我喜歡看,可是不喜歡吃啊,這個一看就不好吃。”
陸紹寧回到小七身邊,說道:“小七可真明白,這菜不好吃。”
蘇見微不高興了,朝他道:“沒你這樣的,她本就挑食,你還幫腔。”
“挑食怎麼了,我的女兒,她想吃什麼就讓她吃,若天天隻吃山珍海味也吃得起。”陸紹寧抱了小七道。
小七在一旁道:“我不要吃山珍海味,隻要喝綠豆湯,多加一點飴糖,貴嗎?”
陸紹寧道:“不貴,想吃多少吃多少,爹能讓你吃一輩子。”
小七笑著和他道:“爹爹,我給你戴花怎麼樣?戴了花讓你快點好,因為它叫‘忘憂草’。”
“好,你戴。”陸紹寧說。
蘇見微轉眼看過去,就見陸紹寧坐在椅子上,低著頭,小七坐在他腿上,認真將手上那朵黃花往他發間固定。
這一幕,讓她十分動容,突然間覺得這好像正是自己夢想中的日子,她舍不得放開。
陸紹寧與小七午睡時,她到偏房去,叫來了永興。
永興進門,恭敬道:“夫人叫我?”
蘇見微坐在屋中,神色平靜,問他:“聽說咱們屋後巷子裡,住了個大人認識的人,名叫梁蓁?”
永興很快低下頭,目光躲閃,有些心虛道:“是……是。”
“大人受傷後,沒向你問起過她?”
永興連忙搖頭:“沒有,大人早就不記得這茬了。”
“你也沒同大人提過?”她問。
永興立刻回答:“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大人不問,小的怎麼會提起,眼下不是大人好好養傷最為要緊麼?”
永興是個機靈人,蘇見微也知道他是寬自己的心,陸紹寧專門將人養起來,自然不會覺得那姑娘不重要,他隻是都忘了而已。
隻是她沒必要去拆穿這些,而是平靜問:“據你所知,大人有在那邊放錢麼?還是隔段時間給些日常開支?”
永興馬上作保證一般地認真回答:“沒放錢,外麵的人如何能信得過?隻是給月例而已。”
蘇見微也不探尋此中真假,問:“那這些日子大人傷了,是不是沒人給那邊送錢了?”
永興有些汗流浹背,其實這事他告訴了他娘,雖然交待他娘彆說出去,但他覺得他娘一定說出去了,既然說出去,傳到夫人耳中也不意外。
隻是夫人突然將他叫來,神色平靜問這麼多,他不知道夫人目的,十分局促緊張,半晌才回:“那自然是沒人送吧,反正小的沒送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