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門口的春桃聽裡屋的話,緊繃的身子瞬間鬆弛下來,雙腿一軟,順著門框滑坐在地上,眼淚終於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
不是害怕,不是委屈,也說不上高興或傷心,那滋味複雜得她自己也說不清。
圍觀的村民又開始議論起來,“醒了?王結實醒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
“啥福喲?胳膊腿都斷了,以後能不能站起來還不一定呢!”
“可不是嘛,他要是癱了,李春桃這日子更難熬了!”
周招娣臉上掠過一絲陰險,湊到黃美麗耳邊嘀咕,“王結實沒死,李春桃那個小騷貨就沒那麼得勁了,得拖她一輩子!”
“就是!她是王蘭花換來的,要是王結實死了,豈不是便宜她了!”黃美麗點頭附和。
兩人嘀咕了一會兒,周招娣抬頭看向門口的春桃,卻對上了周誌軍那冰冷的目光。
那目光像刀子一樣鋒利,直刺得她心裡發慌,趕緊低下頭看向一邊。
周誌軍的目光又掃向黃美麗,嚇得她脖子一縮,趕緊躲到了人群後麵。
他眉頭微蹙,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春桃,沒說一句話,轉身默默走出了院子。
周大娘和周小偉把春桃扶進裡屋,讓她坐在床沿上。
“結實哥醒了就好,彆多想。”周小偉勸道。
“是啊,人醒過來就沒事了,這場災總算是過去了!”周大娘也跟著寬慰她。
春桃吸了吸鼻子,點點頭,心裡卻五味雜陳。
她和王結實之間,沒有感情,更沒有夫妻之實,隻不過是同一個屋簷下搭夥過日子,一個鍋裡攪稀稠罷了。
雖然他當初撇下她跑了,可她從來沒想過讓他死,她的心沒那麼狠。
可他活著,對她來說,又何嘗不是一座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大山?早晚得把她壓垮。
她又想起嬸子說的話,“人的命天注定,胡思亂想也沒用。”
她天生就是苦命人,奶奶說她生下來娘就沒了,幾個月大的時候爹也死了,沒爹娘護著,從小就被村裡的調皮孩子欺負。
她原以為長大嫁人了就好了,有男人護著,就沒人敢欺負她了。
可她的男人,成親當晚就撇下她跑了,如今成了殘廢才回來,他連自己都照顧不了,還要她伺候。
滿心的委屈和苦水,隻能往肚子裡咽,滲進骨頭裡,融入血液裡,無處訴說。
王結實醒了,可胳膊腿都斷了,吃喝拉撒都得有人伺候。
劉翠蘭根本沒打算管,臨走時黑著臉對春桃說,“今黑彆睡了,守著結實。”
前半夜是王曉紅守著,後半夜換了春桃。
王結實渾身疼得厲害,躺在床上不住地呻吟。
每一聲呻吟,都像一記重錘敲在春桃心上,不是痛,而是麻木的煎熬。
“頭——疼——粉……”王結實從喉嚨裡擠出三個字,聲音微弱。
昨晚上的雪停了,這會兒又開始飄起了小雪花,院子裡白茫茫一片。
春桃起身走出裡屋,推開門就往外走,打算去趙清江家拿幾包頭疼粉。
剛跨出門檻,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堂屋門口,正是周誌軍。
春桃嚇得腳步一頓,看著他卻沒敢出聲。
“桃!”他聲音低沉沙啞,不等春桃反應,就攥住了她冰涼的小手,不由分說拉著就往灶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