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和王青山成親,就能徹底擺脫張禿子,她當即就爽快地答應了。
周大拿是村支書,拉不下臉主動提親,就托人給王老漢夫婦透了口風。
王老漢夫婦一聽,受寵若驚,趕緊買了煙酒去周大拿家提親。
兩人年紀都不小了,都是孤身一人,雙方一拍即合,當即選了良辰吉日辦喜事。
王春曉和幾個婦女嘻嘻哈哈地往村前走了,春桃卻呆呆地站在院裡。
她和周招娣都是“寡婦”,可周招娣是真寡婦,她卻是假的。
周招娣能光明正大地再嫁,她卻隻能被禁錮在這牢籠裡,一輩子看不到頭。
新年的腳步越來越近,過了臘月二十,村裡人格外忙碌。
男人們忙著劈柴、掃房子;女人們圍著灶台轉,蒸饅頭、炸丸子、剁扁食餡,洗洗涮涮閒不住。
最開心的是孩子們,兜裡揣著散炮,時不時點燃一個,“劈裡啪啦”的聲響,增添了不少年味。
春桃早早蒸好饅頭,心裡盤算著回一趟李家村,把給奶奶他們做的新棉鞋送回去,不耽誤過年穿。
李家村離王家寨不算近,路上的雪化了,到處都是泥濘,春桃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直到晌午過後才到。
從楊家門前過時,春桃看見楊偉明在院裡,身上還穿著亮眼的綠軍裝。
他身邊站著個洋氣的女人,正是那年她見過的那個,如今已是楊偉明的媳婦,兩人去年結的婚。
聽奶奶說,楊偉明轉業後在縣裡武裝部工作,他媳婦是小學老師。
春桃最怕遇到楊偉明,一想到當年的事就渾身不自在,不知道該說些啥。
這些年,就是當年那點的甜,支撐著她熬過了無數個苦澀的日夜。可那點甜終究不屬於她,早該放下了。
春桃加快腳步往家走,剛進院,就看見奶奶端著一碗荷包蛋從灶房出來。
“桃!”沈老太半年沒見孫女,臉上又悲又喜,連忙招呼,“快進屋暖和暖和!”
又對著西屋喊,“大壯,春桃回來了,趕緊掌火,給你妹子烤烤手!”
李大壯正在西屋裡編草鞋,聽見奶奶喊,趕緊放下手裡的活跑了出來。
“春桃!”看見她,他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上個月他才聽說王結實回來了,還成了個廢人,心裡很不是滋味。
夏天春桃回來送西瓜時,根本沒提這事。
春桃扛下了所有的苦難,在王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從來不在他們麵前抱怨半句。
李大壯愈發覺得對不住她,沒人的時候,一想起她的處境就忍不住眼圈泛紅。
“俺嫂子呢?”春桃問。
秋天王蘭花生了個閨女,送人後沒多久又懷了孕,可幾天前不小心滑倒,小產了,這會兒還在床上躺著。
“在床上歇著呢!”沒等李大壯回答,沈老太就從堂屋出來,壓低聲音說,“你嫂子小產了……”
李大壯之前已經把王結實回來、成了殘廢的事,跟沈老太和王蘭花說了。
她們聽了都心疼春桃,可在那個年代,誰都覺得這就是命,隻能認了。
臨走時,沈老太拉著春桃滿是凍瘡的手,哽咽著說,“奶也心疼你,可事到如今,也沒法子了!你可得想開些!”
她從兜裡掏出一遝皺巴巴的毛票塞給春桃,“過年了,給自個添件新衣裳!”
李大壯默默裝了半袋子白麵,背著送了春桃十來裡。
感受著家人沉甸甸的關愛,春桃隻覺得身上的枷鎖勒得更緊了。
她把手插進兜裡,攥住奶奶塞的毛票——這牢籠,真的能困住她一輩子嗎?
她吸吸鼻子,背著麵袋子往前走,眼角的餘光卻瞥見遠處田埂上,立著個黑黝黝的身影。
那人裹著件舊棉襖,手裡好像還夾著根煙,火星在冷風裡一明一暗,正直直地朝著她過來的方向望。
春桃的腳瞬間頓住,後背唰地冒了冷汗,攥著袋子口的手都抖了。
那人見她停下,竟抬步朝著她這邊挪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