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北平熱火朝天的建設中飛速流逝。
而在數千裡之外的應天府,奉天殿。
氣氛,卻沉重得能擰出水來。
殿內隻燃著數根粗大的牛油巨燭,光線昏黃,將一道孤寂而威嚴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金磚地麵上。
洪武大帝朱元璋,正因為北境糧餉的奏折而焦頭爛額。
幾場秋雨下來,北方的旱災非但沒有緩解,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
蝗蟲隨之而起,所過之處,赤地千裡。各地衛所請求賑濟的折子,如同雪片般飛向他的龍案,每一本,都浸透著血與淚。
“廢物!”
“通通都是廢物!”
朱元璋將一本奏折狠狠摜在地上,那用上好蜀錦裝裱的封麵,瞬間摔得不成模樣。
他寬厚的手掌撐在龍案邊緣,指節因為用力而根根泛白,胸膛中壓抑的怒火,如同地底奔湧的熔岩,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到變了調的腳步聲,從殿外由遠及近。
一名內侍幾乎是手腳並用地滾了進來,身上的衣袍被雨水和泥漿浸透,整個人狼狽不堪,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啟……啟稟陛下!”
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疲憊而嘶啞發顫。
“一艘……一艘從北平來的八百裡加急快船抵達!”
內侍匍匐在地,頭都不敢抬。
“非、非軍情,是……是燕王殿下,給、給陛下的‘特產’進貢……”
“什麼?!”
朱元璋的身體猛地一震,那雙深邃的眸子裡剛剛壓下去的火苗,在聽到“燕王”和“特產”這兩個詞的瞬間,“騰”地一下,竄得比殿內的燭火更高!
逆子!
這個逆子!
他猛地一拍龍椅扶手,那堅硬的木料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
“烤鴨治國”的荒唐言論,那個逆子桀驁不馴的眼神,那張被他親手打得皮開肉綻的屁股,一幕一幕,瞬間衝進他的腦海。
北境餓殍遍地,邊關危如累卵,他這個做藩王的兒子,不想著如何為國分憂,不想著如何安撫軍民,竟然還有閒情逸致,給他這個父皇送什麼狗屁特產!
“他還有臉給咱送特產?他又想送什麼?烤鴨嗎?!”
朱元璋的聲音,如同臘月的寒風,刮得那內侍抖如篩糠。
“還、還有……”
內侍嚇得魂不附體,哆哆嗦嗦地從被雨水浸透的懷裡,掏出一管用火漆嚴密封裝的粗大竹筒,高高舉過頭頂。
“還有……魏國公的十萬火急……親筆密奏!”
“徐達?!”
朱元璋那滔天的怒焰,在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嚨,硬生生給噎了回去。
他立刻壓下了對那個逆子的所有怒火,眼神在一刹那間變得無比凝重。
徐達。
那是陪他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兄弟,是他最信任的大明軍神。
他的十萬火急,絕非小事!
“呈上來!”
朱元璋一步跨下禦階,一把從內侍手中扯過那根尚帶著濕氣的竹筒。
他看也不看那內侍一眼,手指用力,直接“啪”地一聲,掰斷了火漆封口,從裡麵抽出一卷被油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奏報。
他展開奏折,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然而,隻看了幾行,朱元璋那隻攥著奏折的手,就開始不受控製地發抖。
那不是激動。
是憤怒!
是一種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難以言喻的滔天狂怒!
他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他最信任的兄弟,大明朝的魏國公徐達,在奏折裡,竟以他自己的性命和世襲罔替的爵位作為擔保,稱那個逆子朱棣,在北平尋得一“神物”,名曰玉米,試種之後……
畝產……
高達“十石有餘”?!
“啪!!!”
一聲巨響,震得整個奉天殿的燭火都為之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