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達的手,還搭在那“燕雲二型”神機銃冰冷的刺刀卡槽上。
指尖傳來金屬精密咬合的觸感,冰冷,堅硬,帶著一種致命的秩序感。
這位見慣了屍山血海、親手埋葬了一個王朝的大明軍神,此刻,指尖卻在微微顫抖。
不是恐懼。
是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
鋼製槍管。
標準化機件。
刺刀。
這三樣東西拆開來看,每一樣都足以讓兵部尚書狂喜,讓五軍都督府徹夜難眠。
可當它們以這樣一種完美到令人窒息的方式組合在一起時,它便不再是“兵器”的革新。
這是一場足以碾碎草原鐵騎,碾碎一切現有戰爭邏輯的……“天罰”。
徐達的腦海中,已經不受控製地浮現出了一幅畫麵。
成千上萬的大明士卒,人手一杆此銃。
在百丈之外,萬銃齊發,鉛彈如暴雨傾瀉,撕裂敵人的陣線。
待敵軍騎兵冒著槍林彈雨,死傷慘重地衝至近前,隻需一個動作,“哢噠”一聲,火銃便化為長矛森林。
無數閃爍著寒光的刺刀,將組成一道讓任何騎兵都為之絕望的鋼鐵壁壘。
衝鋒,還是後退,都將是死亡。
他甚至能想象,若是大明全軍列裝此物……
北元?
不。
放眼這天下,還有誰,能抵擋大明的天威?
他心中的震撼與殺伐之氣還未平息,朱棣卻神秘一笑。
那股雲淡風輕、指點江山的從容,與徐達此刻的失態,形成了割裂般的鮮明對比。
“嶽父大人,兵者,凶器也。”
“看久了,總歸是不詳。”
朱棣竟是不再多言,主動上前,用一種不容置喙的溫和力道,拉著依舊心神恍惚的徐達,離開了這間足以顛覆天下的軍械工坊。
門外,一輛四輪馬車早已等候多時。
“去生活區。”
朱棣淡淡地吩咐道。
馬車啟動,沒有絲毫尋常車駕的顛簸與搖晃。
車輪壓在平坦如鏡的灰色路麵上,幾乎聽不到任何噪音,隻有一種奇異的、順滑的飛馳感。
徐達坐在柔軟的坐墊上,一言不發。
他的大腦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拚命地消化著今日所見的一切。
神糧。
水泥。
鋼水。
神機銃。
每一件,都超出了他的認知,每一件,都指向一個讓他不敢深思的未來。
他感覺頭腦有些發熱,胸口發悶,下意識地掀開車廂的簾子,想讓外麵的冷風吹一吹。
可當他看清窗外的景象時。
他……徹底失語了。
他看到了什麼?
馬車已經駛入了那片被朱棣稱之為【北平開發新區】的生活區。
映入眼簾的,不再是冰冷的廠房與噴吐著黑煙的高爐。
而是一片……整齊劃一、連綿不絕的灰色“堡壘”。
正是他前幾日才見過的,那種三層樓高的灰色水泥房!
一棟,兩棟,十棟,百棟……
它們成片成片地聳立著,以一種無可辯駁的姿態占據了整個視野,在夕陽的餘暉下,每一道輪廓都筆直分明,透著一股堅不可摧的秩序感。
這哪裡是民居?
這分明是最森嚴的軍陣!
而在這片龐大的“堡壘”群中,無數的百姓拖家帶口,彙聚成一條條長龍。
他們的臉上,沒有麻木,沒有疲憊,而是一種近乎虔誠的、壓抑不住的狂喜。
人們正興高采烈地排著長隊。
在隊伍的最前方,北平布政使高翔正扯著嗓子,拿著一個鐵皮卷成的喇叭,滿頭大汗地指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