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介夫在【北平開發新區】裡,整整查了三天。
第一天,他雄心萬丈。
第二天,他焦躁不安。
第三天,他幾近癲狂。
他幾乎是掘地三尺。
腳上那雙官靴,早已被灰白的粉塵與黑色的煤渣覆蓋,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錦緞官袍,被不知名的機油濺上汙點,又被飛揚的鐵屑劃破了幾個口子。
他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瘋獸,帶著手下的人,衝進一排排樸素至極、連半點漆都沒刷的灰白色建築。
一腳踹開門!
沒有金樽玉器,沒有絲綢軟榻。
隻有一排排堅硬的、散發著石灰味道的“水泥宿舍”。
他衝向那座通體赤紅的“天授神爐”,恐怖的熱浪扭曲了空氣,熏得他幾乎窒息。
他死死盯住那些剛剛出爐、還帶著暗紅餘溫的“鋼錠”,堆積如山,散發著冰冷刺骨的金屬寒光。
這是武器,不是玩物。
他找不到一根“雕梁畫棟”!
找不到一處“享樂高樓”!
他看到的,隻有熱火朝天的工人,隻有在爐前揮汗如雨、肌肉虯結的工匠。
他們的眼神裡沒有麻木,隻有一種讓他心驚肉跳的狂熱。
這哪裡是什麼“燕王新苑”?
這分明是一座……一座他根本看不懂的、忙碌到發瘋的巨型軍械工坊!
汪介夫的耐心,在第三天的黃昏,徹底耗儘。
屈辱與憤怒在他的胸膛裡衝撞,幾乎要炸開。
找不到“奢靡”的證據,他便要從“錢”上入手!
“砰!”
他猛地一拍桌子,劣質的木桌發出一聲痛苦的**。
他麵前的茶水濺出,燙得他手背通紅。
“高翔!”
一聲咆哮。
高翔從門外走入,對著他躬身行禮,姿態一如既往的謙卑。
“高翔!本官問你!”汪介夫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將他拽到麵前,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鎖住對方。
“就算這新區不是宮殿,但如此龐大的工程,如此多的工人,如此多的鋼鐵!耗費何止百萬?!”
他的唾沫星子幾乎噴到高翔臉上。
“燕王府早已被陛下斷了供給,他哪來的錢財?!”
汪介夫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聲音壓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劇毒。
“說!”
“他是不是貪墨了北平衛所的軍餉?!”
這頂大帽子,足以壓死任何人。
這是他最後的殺手鐧。
高翔麵對著欽差副使的雷霆之怒,麵對著這足以誅滅九族的指控,卻一反常態。
他沒有戰戰兢兢。
他沒有驚慌失措。
他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
他的臉上,反而露出了一個……近乎憐憫的表情。
那種眼神,不是看一個手握生殺大權的欽差,而是看一個……可悲的、無知的井底之蛙。
這個眼神,比任何反抗都更讓汪介夫感到刺痛。
高翔任由他抓著衣領,按照朱棣早就吩咐好的話,一字一句,清晰地開口。
“回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