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燕王府。
兩卷明黃的聖旨,靜靜地躺在朱棣麵前的紫檀木長案上。
它們不再是天子恩寵的象征,而是兩道滾燙的烙鐵,散發著來自應天府的、足以焚儘一切的雷霆君威。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
徐達的目光死死釘在那道斥責他“包庇”的聖旨上,胸膛劇烈地起伏,一身戎馬生涯淬煉出的煞氣,此刻再也無法抑製,從每一個毛孔中噴薄而出。
他那雙常年緊握韁繩與兵刃的大手,攥得骨節發白。
“混賬!”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怒吼,從這位大明戰神的喉嚨深處炸開。
“胡惟庸!此等顛倒黑白、構陷忠良的奸賊!”
“砰!!”
一聲巨響。
徐達蒲扇般的大手猛然拍下,身前那張由整塊硬木打造的桌案,竟應聲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一道猙獰的裂痕,從他掌心之下,如黑色的閃電般瞬間蔓延開來!
木屑飛濺。
他霍然轉身,雙目赤紅。
“此事皆因我而起!是我上奏不詳,言辭疏漏,才讓那奸賊抓住了把柄,在陛下麵前搬弄是非!”
朱棣眼神一凝,一步上前,雙臂如鐵鉗,死死架住了徐達下沉的身體。
“嶽父,你這是做什麼!”
“我這就回京!”徐達的身體繃得如同一張拉滿的弓,他試圖掙脫朱棣的鉗製,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我立刻回京!我非要當著滿朝文武的麵,把那金燦燦的玉米棒子,親手塞進胡惟庸那張隻會噴糞的嘴裡!”
在此之前,徐達對胡惟庸瘋狂掌控權利的行為,隻是厭惡,卻從未表態過。
他相信層一起出生入死的朱元璋。
但此刻,他眼中爆射出駭人的精光,那是在戰場上,麵對千軍萬馬也未曾動搖過的絕對意誌。
“我定要向聖上稟明一切,痛斥奸佞!為王爺正名!”
然而,他的話音未落。
一個淒厲的、完全變了調的嘶吼聲,猛地從殿外撞了進來。
“王爺!國公!!”
王府親兵統領張玉,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
他身上的甲胄因為狂奔而歪斜,頭盔也不知丟在了何處,一張素來剛毅的國字臉,此刻煞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
他甚至忘了行禮,整個人撲倒在殿中,用手肘支撐著身體,喉嚨裡發出破風箱一般的喘息聲。
“出大事了!”
徐達大驚失色。
戎馬一生的本能,讓他“嗆啷”一聲,瞬間拔出了腰間的佩劍,劍鋒直指殿外。
“什麼?!”
“是北元殘部再次叩關了?!”
他全身的肌肉瞬間緊繃,進入了臨戰狀態。
“備馬!全軍迎敵!”
“不……不是……”
張玉絕望地搖著頭,聲音裡帶上了濃重的哭腔,那是一種看到了世界末日般的巨大恐懼。
“不是軍隊……”
他猛地咽下一口唾沫,仿佛要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嘶啞地,一字一頓地吼了出來。
“是流民!”
“是……是望不到儘頭的流民啊!!”
……
一炷香後。
北平,西門城樓。
冷冽的北風呼嘯著刮過城頭,卷起將士們的衣甲獵獵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