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府,皇城。
巍峨的宮牆將整個世界切割成兩半,牆外是人間煙火,牆內是無上天威。
一匹汗血寶馬裹挾著北地的風霜,在禁宮門前撕裂了凝滯的空氣,鐵蹄刨地,發出一聲痛苦而急促的嘶鳴。
馬背上的騎士翻身落地,動作因極度的疲憊而帶著一絲僵硬。
他身上的鐵甲布滿了征塵,甲葉的縫隙裡凝固著乾涸的泥點與汗漬,整個人散發著一股硝煙與長途跋涉的凜冽氣息。
魏國公,徐達。
這位被譽為大明軍方定海神針的男人,在接到那麵代表著皇帝最急切意誌的八百裡加急金牌後,便沒有合過一次眼。
他一路換馬不換人,將自己的身體壓榨到了極限,終於從北平風馳電掣地趕回了京師。
他甚至沒有片刻的停留,連家門都未曾靠近,便以一種近乎闖宮的姿態,直奔那座權力的心臟。
武英殿。
殿內死寂無聲,空氣沉重得能擠出水來。
朱元璋端坐於龍椅之上,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此刻布滿了烏雲。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龍椅的扶手,每一次摩擦,都讓周遭的宦官心驚肉跳。
他的身側,是大明最尊貴的女人,馬皇後。她臉上寫滿了憂慮,目光不時投向自己的丈夫,卻又不敢輕易開口。
殿門被猛地推開。
徐達魁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大步流星而入,每一步都踏在所有人的心弦上。
甲胄隨著他的動作相互碰撞,發出清脆而冰冷的鏗鏘聲,在這片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
“臣,徐達,參見陛下,參見皇後殿下。”
他的聲音洪亮,試圖驅散這殿內的陰霾。
“徐達!”
朱元璋不等他行完跪拜大禮,便迫不及待開口。
“你給咱說清楚!”
“北平的‘奇異作物’,到底是怎麼回事!
胡惟庸彈劾老四‘荒廢良田’,動搖我大明江山的根基!
你身為他的嶽丈,你難道也跟著他一起瞎了嗎!”
雷霆之怒,撲麵而來。
然而,麵對這足以讓任何朝臣肝膽俱裂的場景,徐達的麵色卻異常平靜。
他的聲音,穩如泰山,聲如洪鐘。
“陛下,臣正要向您稟報此事!”
“臣在北平所見,非但不是‘荒廢良田’,恰恰相反,是‘天佑大明’!”
徐達猛地直起身,他的雙眼中,有什麼東西在燃燒,那是一種親眼見證神跡後,無法抑製的狂熱光芒。
“陛下,您可知‘雍冀大旱’究竟慘烈到了何種地步?”
“臣奉旨北上,一路所見,赤地千裡,餓殍遍地!
北平周邊的州縣,所有我們熟知的麥子、粟米,儘數絕收!土地龜裂,連草根都被啃食殆儘!”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真實。
他頓了頓,積蓄著力量,聲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帶著一種震撼人心的穿透力。
“唯獨!”
“唯獨燕王殿下種植的那種‘神糧’,就在那片龜裂到能塞進拳頭的土地上,迎來了大獲豐收!”
“神糧?”
朱元璋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眼中的怒火被一絲困惑取代。
“對!就是神糧!”
徐達激動地向前踏出幾步,完全忘記了君臣之禮。
“那作物,殿下名其為‘玉米’!其植株的秸稈,挺拔如高粱;
其結出的穗實,崢嶸如狼牙;其收獲的籽粒,飽滿如金豆!”
他伸出手,在空中比劃著,試圖將那份震撼完整地傳遞給眼前的帝王。
“最關鍵的是,它極度耐旱!陛下,是極度耐旱!”
“臣親眼所見,那玉米,畝產……”
徐達深吸了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他攥緊拳頭,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對著龍椅上的那個人,吼出了那個足以顛覆整個時代認知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