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助計劃啟動,如同一道神諭,降臨在北平城外那片流民營地。
那片土地,曾是生機勃勃的田野,如今卻被無儘的灰土與絕望覆蓋。
枯草在風中無力地搖曳,流民們用破布和朽木搭建的窩棚,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邊。
惡臭與腐朽的氣味,混雜著死亡的冰冷,彌漫在空氣中,讓每一個靠近者都感到窒息。
數萬名形容枯槁、衣不蔽體的流民,在經曆了數日的絕望等待後,他們的目光已然空洞,饑餓與寒冷將他們磨礪成了一具具行屍走肉。
他們被允許靠近那片用高大水泥牆圍起來的“開發新區”。
高牆堅硬筆直,在陰霾的天空下,如同巨獸的脊背,既象征著某種威嚴,又散發著冰冷的疏離。
迎接他們的,是“檢疫特區”洞開的門扉。
那門洞黑沉,深不見底,仿佛通向未知的深淵。
門後,嚴陣以待的燕王府士兵,身披甲胄,手持長矛,他們的站姿筆挺,目光如刀,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散發著一股令人膽寒的肅殺之氣。
“完了……”
一道低低的嗚咽,顫抖著從人群中傳來。
一個抱著死去嬰兒的母親,雙膝一軟,跌坐在冰冷的泥土上,她懷中的嬰兒,小臉青紫,早已沒了呼吸。
母親的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悲鳴,那聲音撕裂了這片死寂,卻又迅速被更深重的恐懼吞噬。
“是坑殺……他們要殺光我們……”
絕望的低語,如同毒蛇般在流民中蔓延。
他們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眼底深處的最後一絲火光也隨之熄滅。
恐懼,如同一場無形的瘟疫,在他們之間快速傳染。
在這些流民的認知中,當官兵集結,亮出武器,麵對他們這些被世人稱為“災殃”的饑民時,從來隻有一種結果——屠殺。這是他們血肉裡刻下的,關於生存的殘酷法則。
然而,預想中的刀鋒並未落下。
“十人一組!快!不許亂!”
士兵的吼聲,穿透了彌漫的絕望。他們的長矛,並未刺向任何一人,而是用堅硬的矛杆,粗暴地將人群強行按組分開。
矛杆的冷硬觸感,讓流民們本能地畏縮,卻也感受不到刀刃的鋒利。
“進去!都進去!”
流民們被推搡著,哭喊聲此起彼伏。
他們的身體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推動,踉蹌著踏入了“檢疫特區”的門檻。
他們本以為是黃泉路,是通往死亡的深淵,然而,一股刺鼻的……
石灰水和草藥混合的味道,卻驟然鑽入他們的鼻腔。
那味道辛辣,帶著泥土和植物的腥氣,與他們熟悉的腐臭完全不同,是一種陌生而凜冽的氣息。
“脫!全部脫光!”
命令聲再次響起,冰冷,不帶一絲憐憫。
“不!不要!”一些婦女發出尖叫,她們的雙手死死護住自己身上那幾片破爛的遮羞布,那是她們最後的尊嚴,也是她們對抗這殘酷世界的唯一武器。
“想活命,就按規矩辦!”
一名軍官的聲音沉穩,他的麵容如同雕塑,沒有一絲表情。
他拔出腰間的佩刀,刀光一閃,卻不是對著流民的身體,而是一刀斬斷了一個試圖反抗的男人的發髻。那發髻,是男子最後的體麵,如今卻輕飄飄地落在地上,沾染了塵土。
“剃發!消毒!換衣!這是燕王殿下的規矩!”
軍官的語調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每一個字都重重地砸在流民的心頭。
在武力的絕對威懾下,流民們被迫屈服了。
他們的眼神從最初的抗拒,轉向了麻木與空洞,身體也隨之鬆弛,任由士兵們推搡。
他們被強行推入冰冷的“消毒池”,池水刺骨,帶著刺鼻的皂角水和藥湯,衝刷著他們滿是汙垢的身體。
皮膚被藥水刺激得生疼,卻也帶走了長年累積的汙穢。
他們的頭發,無論男女,儘數被剃去,冰冷的刀刃刮過頭皮,留下一片光禿,是為了徹底清除虱蚤,斬斷舊日的病患與糾纏。
他們那些破爛、散發著惡臭的衣物,被士兵們用長叉挑起,如同挑起一堆垃圾,然後毫不留情地集中扔進了不遠處熊熊燃燒的火堆。
火焰貪婪地吞噬著破布,冒出濃烈的黑煙,帶著一股焦臭,那是他們舊日貧瘠生活的最後殘餘,在烈火中化為灰燼。
當他們赤裸著、顫抖著,在凜冽的寒風中以為自己即將死去時,一股溫暖的粗糙感,卻驟然落在他們的身上。
士兵們扔來了嶄新的、乾燥的麻布短衣。
布料粗糙,卻帶著一股陽光晾曬過的乾爽氣息,與之前的濕冷形成鮮明對比。
“穿上!去那邊領粥!”
命令再次響起,這一次,卻帶著一絲他們從未聽過的,關於“生”的希望。
流民們麻木地套上衣服,粗糙的麻布摩擦著他們敏感的皮膚,卻帶來了一種久違的溫暖。
他們被士兵們引向特區的另一側。
在那裡,數百口大鍋一字排開,巨大的鍋身被火焰烤得通紅,白色的蒸汽從鍋蓋縫隙中狂野地噴湧而出,彌漫了整個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