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徐達之事,耗儘了他本就不多的耐心。
皇子爭鬥,本是常事,可朱棣……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陛下……”
一個清亮的聲音打破了殿內的寂靜。
胡惟庸手持玉笏,昂然出列。
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先恭維幾句,反而擺出一副痛心疾首、憂國憂民的模樣。
“臣,有本奏!”
朱元璋的目光轉向他,眼神深邃。“講。”
“陛下!”胡惟庸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顯而易見的悲憤,
“‘雍冀大旱’,天災降臨,赤地千裡,流民遍野。
朝廷感念北平百姓疾苦,體恤燕王治下不易,特批下‘五十萬兩賑災款項’,以解北平燃眉之急,助萬民渡過難關。”
他頓了頓,語氣陡然變得嚴厲,每一個字都像是砸在石頭上,“可據臣近期暗中查訪,所得密報,燕王朱棣,竟……竟‘賑災不力’!”
“賑災不力!”
這四個字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朱元璋的心頭。
他瞳孔猛地收縮,身體微微前傾,緊盯著胡惟庸。“說下去!”
“是!”
胡惟庸高聲應道,聲調拔高,充滿義憤填膺,
“臣接到北平密報,燕王殿下於數日前,已將朝廷撥付的這五十萬兩巨款,儘數收入‘開發新區’的賬簿!然而,殿下並未廣開糧倉,賑濟萬民。
反而是……隻從中撥出區區數千兩,用於救濟了區區數千所謂的‘重點流民’!”
他的聲音在殿內回蕩,每個字都帶著火藥味。
“而那剩餘的近五十萬兩巨款,去向不明!殿下對此視而不見,任由城外數十萬流民掙紮在死亡線上,餓殍遍地,慘不忍睹!”
這時,一直站在胡惟庸身後的禦史中丞高申,猛地向前一步,高舉著一份卷宗。
“陛下!臣這裡有北平商旅的證詞!
他們親眼所見,在燕王‘開發新區’的圍牆外,聚集著成千上萬的流民,衣衫襤褸,奄奄一息!大人、老者、婦孺……皆是如此!”
高申的聲音帶著哭腔,仿佛他親眼目睹了那人間煉獄。
“他們說,燕王殿下固守糧倉,隻顧自己‘新區’的建設,對城外這些活生生的人命,視若無睹!這難道不是‘賑災不力’嗎?!
這難道不是將朝廷的賑災款,變成了他一人的‘開發基金’嗎?!”
好一個歹毒的偷換概念!
胡惟庸巧妙地將那些可能因為旱災從山東、河北等地逃難而來,本就聚集在北平城外的流民,強行扭轉為是朱棣“賑災不力”才“導致”的慘狀。
“流民遍野”這個“果”,被他生生安在了朱棣“不作為”這個“因”上。
胡惟庸“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地,捶打著胸口:“陛下啊!五十萬兩賑災款,那可不是小數目!
足夠讓百萬百姓渡過難關!可燕王,卻隻救了區區數千人!那剩下的錢,去了哪裡?!
臣痛心疾首!臣鬥膽猜測……
燕王朱棣,絕非僅僅‘賑災不力’,更有‘貪墨賑災款’的重大嫌疑啊!”
他抬起頭,淚眼模糊,卻目光灼灼地盯著朱元璋,
“臣懇請陛下,立刻下旨,命禮部尚書,暫代北平‘賑災事宜’!並即刻派錦衣衛,徹查燕王朱棣‘貪墨巨款’一案!務必給天下萬民,一個交代!”
“請陛下徹查燕王!”
“請陛下嚴懲貪墨!”
胡惟庸的黨羽們,包括高申在內,紛紛跪倒在地,齊聲高呼,聲浪滾滾,直衝殿頂。
朱元璋端坐在龍椅上,肥胖的身軀微微前傾。
他的手指,不知何時,已深深掐進了自己寬厚的掌心。
貪墨……賑災款?
這個罪名,比那“荒廢良田”,比那“欺君罔上”,還要惡毒百倍!它直接觸及了朱元璋最為敏感的神經。
錢糧!那是國之命脈!
他看著下方跪倒一片的臣子,看著胡惟庸那張涕淚橫流卻難掩得意之色的臉,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朱棣……真的會做出這種事嗎?那個他最疼愛,也最寄予厚望的兒子?
可那流民遍野的慘狀,那數十萬餓殍的控訴……還有那五十萬兩巨款的去向……
他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農民的直覺,帝王的猜忌,此刻在他心中激烈交鋒。
貪墨賑災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