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賊!”
暴戾的嘶吼在密室中回蕩,燭火被聲浪震得劇烈搖曳,將朱標臉上扭曲的猙獰映照得忽明忽暗。
支撐在桌案上的雙手青筋暴起,指甲刮擦著梨花木桌麵,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
他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熱的殺意。
站在一旁的徐達沉默不語,這位一生戎馬、見慣了屍山血海的老帥,此刻也感受到了太子身上那股從未有過的暴烈氣息。
這不是平日裡那個溫潤仁厚的儲君。
這是龍之逆鱗被觸碰後,最原始、最純粹的皇家之怒。
朱標猛地抬起頭,雙目赤紅,死死盯住徐達。
“徐叔父!”
他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你隨我來!我們立刻麵見父皇!”
這一刻,他沒有半分遲疑。
此事一刻也不能耽擱!
朱標抓起桌上的玉印與供狀,甚至來不及用油布包裹,轉身便衝向密室深處。
徐達緊隨其後。
天色未明,皇城籠罩在一片深沉的墨色之中。
寒風卷著細碎的雪粒,吹打在宮牆之上,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朱標不顧宮規,甚至沒有通報任何宦官侍衛,直接帶著徐達進入了一條隻有他與皇帝朱元璋知曉的密道。
陰冷,潮濕。
狹長的甬道裡隻有兩人急促的腳步聲與沉重的呼吸聲在回響。
牆壁上滲出的水珠,滴落在地,發出單調而壓抑的“嘀嗒”聲,敲打在兩人緊繃的神經上。
這條路,通往武英殿寢宮,直達天子臥榻之側。
“砰!”
寢宮的暗門被猛地推開。
朱元璋在睡夢中被悍然驚醒,一股怒色,讓他瞬間坐起。
“誰!”
當他看到闖入者是太子朱標,身後還跟著一個風雪未消的徐達時,憤怒之中帶著些許疑惑。
“標兒,你半夜闖宮,是何規矩?”
“父皇!”
朱標雙膝一軟,“噗通”一聲重重跪在冰冷的金磚地麵上。
他高高舉起手中的證物。
“十萬火急!您看了便知!”
朱元璋的視線掃過跪在地上的兒子,又落在他身後風塵仆仆、神情凝重的徐達身上,最後,定格在朱標手中那枚被血汙浸染的玉印之上。
所有的睡意,在這一刹那,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沒有再怒斥,隻是沉默地掀開龍被,走下禦榻。
大殿內,針落可聞。
朱元璋沒有先去接那份供狀,而是伸出布滿老繭的手,拈起了那枚半月形狀的玉印。
他的指腹,輕輕摩挲著玉印上乾涸凝固的深褐色血跡。
那是一種刺骨的冰涼。
他將玉印湊到燭火前,仔細端詳著上麵繁複的雲紋,以及每一個縫隙中都無法剔除的汙穢。
這是胡惟庸的私印,他認得。
接著,他才拿起那份紙張邊緣卷曲的供狀,一字一句地看了下去。
“投毒……”
“爆破……”
“引動山洪……”
“二十萬流民……”
朱標跪在地上,甚至能聽到父皇因為看到這些字眼而驟然粗重的呼吸聲。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當朱元璋的目光從供狀的末尾,從那個鮮紅的指印上移開時,他身上那股山崩地裂般的暴怒,奇異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端的、令人恐懼的冷靜。
他沒有像朱標那樣嘶吼,沒有暴跳如雷。
這位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鐵血帝王,隻是緩緩地、緩緩地將供狀和玉印放在了桌案上。
他的動作很輕,輕得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這寂靜,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加可怕。
它預示著一場即將到來的,足以將整個大明朝堂掀翻的血腥風暴。
“好……”
朱元璋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得如同地底的悶雷。
“好一個胡惟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