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書房。
空氣裡還殘留著一絲紙張燒灼後的焦糊氣味。
幾點尚未冷卻的灰燼,在燭火搖曳帶起的微風中,無聲地飄舞,最後落在紫檀木的書桌上,碎裂成更微小的塵埃。
朱棣的目光,就追隨著那最後一點灰燼。
直到它徹底寂滅。
“廢除宰相製度……”
他低聲開口,聲音不大,卻讓這間密室的空氣都為之一振。
了然。
徹徹底底的了然。
在這一刻,父皇朱元璋那張在奉天殿上布滿“為難”與“隱忍”的臉,與記憶深處那個從屍山血海中殺伐而出,一手締造大明江山的鐵血帝王,終於重疊在了一起。
所謂的“縱容”,不過是喂養祭品的耐心。
所謂的“沉默”,不過是磨刀霍霍時的屏息。
胡惟庸,早已不是一個權臣那麼簡單。
他是“相權”,是那個自秦漢始,與皇權纏鬥了上千年的龐然大物的最後化身。
父皇在等。
他在等一個時機。
一個能將這頭巨獸徹底斬首,將它盤根錯節的肢體從大明的血肉中儘數挖出,讓天下士人、萬代後世,都再也無話可說的時機。
一個謀反的,時機。
“胡惟庸死定了。”
朱棣緩緩吐出一口氣,胸中的那點不甘與鬱結,在此刻煙消雲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緊迫感。
他必須在胡惟庸被清算之前,在應天府那場注定血流成河的政治風暴最終爆發之前,將北平的實力,提升到極致。
他需要力量。
一種足以在風暴來臨時,安然自保的力量。
一種足以在塵埃落定時,向父皇“自證”價值的絕對力量!
他一刻也不願再等。
朱棣霍然起身,抓過一旁架子上的玄色大氅,大步流星地走出書房。
“備馬!”
冰冷的命令砸在門外親衛的耳中。
王府的側門悄然打開,朱棣翻身上馬,沒有帶任何多餘的扈從,單人獨騎,頂著漫天風雪,徑直衝出城門,朝著西山的方向疾馳而去。
寒風卷著雪沫,抽打在他的臉上,帶來一陣陣刺痛。
但他的心,卻是一片滾燙。
西山礦場。
這裡與北平城內的寂靜截然不同。
放眼望去,數萬條漢子赤著上身,在冰天雪地裡,構成了一副無比壯闊又無比心酸的畫卷。
他們的肌肉虯結,身上蒸騰出的熱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白霧,將整個礦區籠罩得宛如仙境。
然而,這並非仙境,而是人間煉獄。
五萬名“北平礦業兵團”的士兵,正用著最原始的鋤頭和鐵鍬,與這片凍得如同鋼鐵般堅硬的土地進行著最絕望的搏鬥。
“鐺!”
“鐺!”
鎬頭砸在凍土上,迸濺出的不是泥土,而是點點火星,以及一聲聲清脆刺耳的金鐵交鳴。
朱棣勒住韁繩,立於山坡之上,眉頭緊緊地鎖成了一個川字。
太慢了。
這進度,慢得讓他心焦。
“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