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動他,就是主動把脖子往朱元璋的刀口上送!
胡淳被父親眼中從未有過的凶戾嚇了一跳,悻悻地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多言,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看著兒子消失的背影,胡惟庸頹然坐倒在太師椅上。一股更深的無力感湧上心頭。
自己一生權謀,算計天下,卻生出這麼一個隻會惹是生非的蠢物。
後繼無人。
這四個字,像毒蛇一樣啃噬著他的心臟。
他閉上眼,腦中甚至開始盤算,該再納幾房美妾,為胡家開枝散葉,誕下能繼承自己衣缽的子嗣。
然而,他終究是低估了自己兒子的愚蠢與膽大妄為。
被當眾斥責的胡淳,非但沒有半分收斂,反而覺得顏麵儘失,一股邪火直衝頭頂。
你不讓我動?我偏要動給你看!
讓你瞧瞧,你兒子我,不是廢物!
當天下午。
應天府最繁華的秦淮河畔,畫舫如織,遊人如鯽。
“北平商行”的分舵,就開在這寸土寸金之地,門麵不大,但裝修得乾淨利落,一塊黑底金字的招牌,沉穩大氣。
胡淳身穿一身更為招搖的蜀錦長袍,臉上帶著病態的亢奮,身後跟著數十名手持棍棒、凶神惡煞的家奴。
他走到商行門口,連話都懶得說一句,直接抬起一腳,狠狠踹在了朱漆大門上!
“砰!”
大門被踹開,撞在牆上,發出一聲巨響。
店內的夥計和客人都嚇了一跳,驚愕地望過來。
胡淳獰笑著,一揮手,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
“砸!”
一聲令下,數十名惡奴如狼似虎地衝了進去!
“嘩啦!”
門口碼放得整整齊齊,準備出售給城中百姓的蜂窩煤爐子,被棍棒砸得粉碎,黑色的陶片四下飛濺!
“刺啦——”
掛在貨架上,一匹匹質地優良、價值不菲的“燕北棉布”,被惡奴們粗暴地扯下,扔進門外滿是汙水的泥地裡,肆意踐踏!
“住手!”
一個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
商行的掌櫃,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從後堂衝了出來。他是燕王府的老人,朱棣親自指派,前來應天府坐鎮。
他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氣得渾身發抖。
“此乃燕王殿下產業!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
胡淳輕蔑地瞥了他一眼,像是看一隻螻蟻。
“我呸!”
他揚起手中的馬鞭,沒有絲毫預兆,狠狠一鞭子抽了過去!
“啪!”
清脆的鞭響!
老掌櫃慘叫一聲,臉上瞬間綻開一道血痕,整個人被抽翻在地。
胡淳翻身下馬,走到老掌櫃麵前,用馬鞭的末梢挑起他的下巴,臉上是極致的囂張與殘忍。
“打的就是燕王府的狗!”
“給老子記住了!燕王不過一介武夫,也配與當朝丞相爭利?”
他一口濃痰吐在老掌櫃的臉上,一字一句地說道:
“滾回你的北平吃沙子去吧!”
說罷,他收回馬鞭,對著身後那群仍在打砸的家奴喝道:“值錢的東西,都給老子搬走!”
數十名家奴公然從打砸,變成了搶掠。
桌椅、算盤、櫃台裡的銅錢,甚至是夥計們的包袱,都被洗劫一空。
直到將整個店鋪徹底毀於一旦,將那老掌櫃打得渾身是血、昏死過去,這群人才在胡淳的帶領下,狂笑著揚長而去。
此事,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瞬間在整個應天府,掀起了滔天巨浪。
所有人都明白,這絕非簡單的商業衝突,更不是紈絝子弟的尋釁滋事。
這是丞相胡惟庸的中書省,對燕王朱棣的一次公然的、毫不掩飾的、充滿了羞辱意味的挑釁!
秦淮河畔被砸爛的商鋪,泥水裡汙穢的棉布,老掌櫃臉上的血痕。
應天府的腐朽、落後、飛揚跋扈,與遙遠的北平那台仍在不知疲倦地轟鳴著、代表著“近代化”的蒸汽機,形成了這個時代最鮮明、也最諷刺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