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
那笑容裡,沒有半分暖意,隻有刺骨的冰冷與猙獰。
他剛剛還在享受著戍邊兒子“孝敬”的禦寒美食,還在讚歎著兒子那份滾燙的“孝心”。
轉眼之間,就在他享受著這份“孝心”的同一時刻,他聽到了什麼?
這個“孝敬”他的兒子的“店鋪”,就在他朱元璋的眼皮子底下,就在這應天府城內,被胡惟庸的兒子,給砸了!
這是什麼?
這不是打朱棣的臉。
這是當著天下人的麵,狠狠一巴掌抽在他朱元璋的臉上!
一邊,是遠在苦寒邊關,依舊心係父母,獻上禦寒奇物的孝順藩王。
一邊,是身在京城,飛揚跋扈,公然打砸皇子產業的權臣之子。
這兩件事,在同一個夜晚,轟然撞擊在朱元璋的心頭!
“砸了商鋪,打了皇子的人,還敢大搖大擺地被接回家去?”
朱元璋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這是目無王法!”
“這是欺我朱家無人!”
“傳朕旨意!”
他猛地一拍桌案,那盛滿烈酒的玉杯被震得跳起,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命親軍都督府,即刻‘捉拿’胡淳!”
“不得有誤!”
……
消息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丞相府的夜幕。
書房內,胡惟庸本還在為兒子胡淳的魯莽而大發雷霆,但也僅僅是責罵而已。
在他看來,不過是小輩之間的一點衝突,砸了一家不起眼的商鋪,回頭備上一份厚禮,自己再親自入宮向陛下一個認錯,此事便可揭過。
燕王遠在北平,還能如何?
可當管家連滾爬爬地衝進來,嘶聲喊出“親軍都督府”五個字時,胡惟庸臉上的怒意,瞬間凝固,轉為驚駭。
親軍!
陛下竟然動用了隻聽他一人號令的親軍!
那不是衙役,那是殺人的刀!
“備轎!入宮!”
胡惟庸大驚失色,他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他必須去求情,必須保下自己這個唯一的兒子!
然而,他的轎子剛剛趕到奉天殿外,就被一排身披重甲、手持長戟的禁衛,攔住了去路。
他們神情冷漠,沒有一絲通融的餘地。
因為,朱元璋的第二道聖旨,已經先一步到達。
那是一道不經中書省,由皇帝直接下達的、森然的口諭。
“丞相之子胡淳,結黨行凶,蔑視皇權,目無君父,無法無天!”
“著……”
“廷杖八十!”
廷杖八十!
當胡惟庸發瘋一般衝開阻攔,闖到奉天殿外的廣場上時,行刑已經結束了。
他看到的,隻有他兒子那具被拖拽在地上的,血肉模糊的軀體。
那身華貴的衣服早已被抽爛,與皮肉黏連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整個人,早已沒有了半分氣息。
親軍都督府的行刑,從來都不是懲戒。
那是真正的,往死裡打!
胡惟庸踉蹌幾步,停在了兒子的屍體旁。
他沒有哭,也沒有喊。
他就那麼靜靜地站著,麵無表情,一言不發,仿佛一尊石化的雕像。
所有路過的太監和侍衛,都遠遠地繞開了他,仿佛他身邊有無形的深淵。
他們能看見。
他們都看見了。
這位權傾朝野的大明丞相,那雙死寂的眼神深處,那股怨毒與瘋狂,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火焰,焚儘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