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整個車間,陷入了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極淡的、不同於硫磺硝石的、帶著些許化學品味道的青煙,那味道陌生而又刺鼻,鑽入鼻腔,仿佛在宣告一個全新時代的降臨。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釘在五百米外,那個孤零零矗立在燈光下的鐵甲靶上。
三個黑洞洞的彈孔,精準地分布在靶心的位置,每一個孔洞的邊緣都向內翻卷,呈現出金屬被高溫高速暴力撕裂的猙獰形態。
那不是刀劍劈砍的豁口,也不是弓弩射擊的凹痕。
那是純粹力量的貫穿。
“五百米……五百米……”
徐達喉結滾動,乾澀地重複著這個數字。
他戎馬一生,見過的神射手不計其數,能開三石弓的猛士,能在百步穿楊的銳士,他都見過。可那些,與眼前這一幕相比,都變得黯然失色,甚至有些可笑。
這不是技巧。
這是規則的改寫!
他身後的幾名京營宿將,臉色煞白,嘴唇微微哆嗦著,眼神中殘留的震撼,正迅速被一種更深層次的恐懼所取代。
他們不需要旁人解釋,他們的大腦,已經在一瞬間,自行推演了無數個血腥的戰場畫麵。
一支裝備了這種武器的軍隊。
在五百米外,列成三段陣。
第一排射擊,第二排準備,第三排裝填。
周而複始。
沒有濃煙遮蔽視線,沒有啞火的尷尬遲滯,隻有清脆的爆響,和一排排倒下的敵人。
無論是身披重甲的精銳鐵騎,還是悍不畏死的衝鋒步卒,在這五百米的死亡禁區麵前,都將變得毫無意義。
衝鋒的道路,將由自己人的屍體鋪就。
勇氣,將成為最廉價的消耗品。
這不是戰爭。
這是工業化的、冷酷無情的屠宰!
“神……神罰……”
一名將領無意識地喃喃自語,聲音裡充滿了對未知力量的敬畏。
而站在所有人最前方的朱元璋,那雙曾看遍屍山血海、見證過王朝更迭的眼眸,此刻卻死死地盯著那三個彈孔,瞳孔縮成了兩個危險的針尖。
他沒有看槍,也沒有看人。
他的視線,仿佛穿透了那個鐵甲靶,穿透了工坊的牆壁,投向了遙遠的北方草原,投向了那片讓大明始終無法安寢的漠北之地。
蒙古人的弓,最精銳的射手,極限射程也不過三百步。
三百步,換算過來,不足四百五十米。
而且,是拋射!是箭雨覆蓋!準頭和威力都會大打折扣,更不可能洞穿雙層重甲!
而這個“燕雲三型”……
是五百米!
是平射!
是精準的點殺!
是無視重甲的貫穿!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大明的步兵,將第一次,在射程上,完全碾壓草原的騎射手!
這意味著,大明軍隊可以在蒙古騎兵的弓箭夠到自己之前,就從容不迫地,一輪,又一輪,將他們點名射殺在衝鋒的路上!
騎兵,這個統治了冷兵器時代戰場數千年的王者,其最大的優勢——機動力與衝擊力,在這一刻,被徹底剝奪了存在的意義!
一股灼熱的氣流,從朱元璋的胸腔猛地升起。
他那顆伴隨著大明建立而逐漸歸於沉寂的帝王之心,那份以為早已被歲月磨平的開疆拓土的渴望,在這一刻,被這三聲槍響,徹底點燃!
火山,在他心中噴發!
“好!”
“好!!”
“好!!!”
一連三聲好!
朱元璋的呼吸變得粗重,雙頰泛起不正常的潮紅,他猛地轉身,一把抓住朱棣的肩膀,雙眼赤紅,那力道之大,幾乎要將朱棣的骨頭捏碎。
“圖紙!”
他的聲音沙啞,卻充滿了不容抗拒的意誌。
“工匠!”
“老四!把這‘燕雲三型’的所有圖紙!給咱帶回應天府!”
“咱要讓工部日夜不休,咱要在一個月內,造出三千杆!不!五千杆!”
朱元璋狀若瘋魔,他已經看到了橫掃漠北,封狼居胥的場景!他看到了大明的版圖,在他手中,無限擴張的未來!
這不再是武器。
這是傳國玉璽!這是鎮國神器!
麵對父親狂熱到近乎失控的模樣,朱棣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隻是平靜地承受著那股巨力。
“父皇。”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朱元璋的耳中,帶著一種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