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賓客齊聲附和,馬屁聲如潮水般湧來,將胡惟庸徹底淹沒。
他享受著這種眾星捧月的感覺,仿佛已經看到了最終的勝利。
在他看來,朱棣那所謂的“工業化”,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堆冰冷的、毫無用處的廢銅爛鐵。
北平的經濟崩潰,民心動亂,隻是時間問題。
一個隻會玩弄些奇技淫巧的皇子,也妄想挑戰這維係了千百年的經濟鐵律?
可笑至極!
經濟的命脈,權力的根基,始終掌握在他們這些人的手中!
胡惟庸重新端起一杯酒,高高舉起,對著滿堂賓客,高呼一聲:
“諸位!”
“北平的那頭工業怪獸,已成塚中枯骨!”
“來!為咱們的勝利,為即將到來的新時代,乾了此杯!”
“乾!”
丞相府內,觥籌交錯,酒氣熏天。
胡惟庸沉浸在這半場開香檳的狂歡之中,他感受著權力的巔峰滋味,以為自己已經扼住了那位燕王的咽喉,將整個大明的未來玩弄於股掌之間。
他不知道。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
就在這片他以為儘在掌握的大明版圖之外,就在那被他視為經濟孤島的北地,遙遠的天津衛,海邊。
一座地圖上從未標注過,被軍隊層層封鎖的“皇家造船廠”內。
此刻,正是一派鋼鐵與火焰交織的沸騰景象。
轟!轟!轟!
巨大的蒸汽錘每一次落下,都讓整片大地隨之顫抖,那震耳欲聾的轟鳴,足以撕裂任何人的耳膜。
數不清的工匠赤膊著上身,汗水在他們古銅色的肌膚上流淌,瞬間又被灼熱的空氣蒸發。
他們眼中沒有疲憊,隻有一種近乎瘋狂的專注。
高聳入雲的煙囪,正不分晝夜地向天空噴吐著滾滾濃煙,那黑色的煙柱,是高壓蒸汽鍋爐在極限運轉的怒吼。
一台造型猙獰、遠超這個時代想象的巨大衝壓機,正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將一塊塊燒得通紅的鐵板,狠狠壓製成艦船龍骨和弧形外殼的精準形狀。
那是朱棣用積分兌換的核心設備,是屬於工業時代的暴力美學。
火光衝天。
蒸汽彌漫。
這裡根本不像一個傳統意義上的船塢,而是一個由鋼鐵、烈火與咆哮構成的巨型怪獸巢穴。
在係統的圖紙指導下,在無數工匠不眠不休的血汗澆灌下,第一批以“蒸汽機”為心臟、外覆鋼板的量產型鐵甲艦,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完成最後的舾裝。
它們沒有傳統福船那高聳入雲的巨大風帆。
隻有一根根指向天空的、粗壯而威武的黑色煙囪。
它們沒有溫潤的木殼。
隻有一片片用鉚釘連接起來的、閃爍著森冷光澤的堅實鐵甲。
這些沉默的鋼鐵巨獸,在海水的浮力托舉下,一艘艘,如下餃子一般,悄無聲息,卻又無比高效地滑入了冰冷的海中。
沒有歡呼,沒有慶典。
隻有鋼鐵劃破水麵的沉悶聲響。
它們沉默地漂浮在灰色的海麵上,組成一片鋼鐵的森林,等待著那一聲足以改變時代的命令。
它們即將以一種全新的、碾壓式的姿態,去撞碎胡惟庸自以為堅不可摧的經濟封鎖。
應天府的笙歌與狂歡,不過是這場海上暴風雨來臨前,最可笑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