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
幾艘不起眼的商船,趁著夜色,悄然駛離了太倉港,它們沒有北上,而是詭異地進入了茫茫東海。
船上,幾名豪商的心腹親信,懷揣著足以掀翻大明朝堂的秘密,繞開了胡惟庸遍布運河與陸路的眼線,通過一條曲折而隱秘的海上航線,一路向北。
北平,燕王府。
府門前,那幾名從江南潛行而來的豪商代表,褪去了所有往日裡呼風喚雨的驕橫。他們整理好衣冠,對著王府朱紅色的高大門楣,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冰冷的青石板透過膝蓋的布料,傳來刺骨的寒意,但無人動彈分毫。
姿態卑微,謙恭到了塵埃裡。
他們帶來的,不僅僅是原本準備斷供北平的所有物資清單。
“殿下!我等有罪!我等願意將所有物資,以市價之半,源源不斷供給北平,以贖萬一!”
這隻是開胃菜。
真正致命的,是他們從懷中取出的一樣東西。
為首那人雙手顫抖著,高高舉起一個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厚重冊子。
“殿下!此乃胡惟庸多年來在江南收受賄賂、賣官鬻爵、私開錢莊,甚至暗中蓄養死士的全部罪證!”
“黑賬本!”
這份賬本,詳細到令人發指。
上麵密密麻麻記錄了胡惟庸黨羽的完整名單,每一筆肮臟交易的時間、地點、經手人,以及所涉及的觸目驚心的巨額財富。
這是足以一擊致命的鐵證!
這是江南豪商們為了求生,遞給燕王的一把最鋒利的刀!
幾乎在同一時刻。
遠在江南的劉伯溫,也迎來了一批特殊的“客人”。
這些曾經對他這個“查賬欽差”避之唯恐不及的商賈,此刻卻主動登門,將一份份整理好的賬目和口供,恭敬地呈到了他的麵前。
劉伯溫在江南“查賬”已久,雖然掌握了不少線索,但始終缺少最直接,最全麵的核心罪證。胡惟庸的黨羽盤根錯節,早已串通一氣,想要撬開他們的嘴,難如登天。
此刻,他看著手中這份由商人們主動獻上的罪證,其詳儘程度,連他這個老謀深算的謀臣都感到心驚。
獵人,終於等到了收網的時刻。
劉伯溫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不再猶豫,立刻提筆,給遠在應天府的朱元璋寫下了一封密信。
他的筆鋒沉穩,狼毫筆尖在宣紙上劃過,留下一個個殺氣森然的墨字。
“陛下,江南人心已散,商賈倒戈。”
“胡惟庸已成塚中枯骨,隨時可取其項上人頭,無需再等。”
寫到這裡,劉伯溫筆鋒一頓,眼中精光一閃。
僅僅扳倒一個胡惟庸,還不夠。
他要借著這股東風,將火燒得更旺!
“然,臣以為,這把火,或許可以燒得更旺一些!”
“如今江南豪商自亂陣腳,人心惶惶,正是我朝借此機會,將江南土地兼並之沉屙,與盤踞百年的世家大族勢力,一並掃除的最佳時機!”
應天府,皇城,奉天殿。
朱元璋的禦案上,擺著兩封剛剛通過最快渠道送達的密信。
一份,來自北平。
是他的四子朱棣大獲全勝的捷報,以及那份來自江南商賈的,卑微而又赤裸的投誠書。
另一份,來自江南。
是他的老兄弟劉伯溫那封建議他“放火燒山”,畢其功於一役的毒辣諫言。
這位一手締造了大明王朝的洪武大帝,緩緩將兩封信合上。
他抬起頭,目光穿透了宮殿的重重殿宇,望向丞相府的方向,那雙布滿血絲的眼中,醞釀著一場即將到來的滔天風暴。
所有的牌,都已經握在了他的手中。
收網的時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