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走,一邊觀察四周。碼頭工人在扛貨,監工在吆喝,卡車進進出出,揚起一片塵土。空氣裡混雜著海腥味、汗味、機油味。
他看見了老趙。老趙正扛著一袋麵粉,腰彎得很低,一步一步往前走。看見餘則成,老趙眼神示意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
餘則成會意,繼續往前走。
三號倉庫在碼頭最裡麵,是個舊倉庫,牆皮都剝落了,露出裡麵的紅磚。門虛掩著,餘則成推門進去。
裡麵很暗,隻有幾縷陽光從高處的窗戶透進來,照出空氣中飛舞的灰塵。倉庫裡堆著亂七八糟的東西:破麻袋、舊輪胎、生鏽的鐵桶。
餘則成走到東牆,開始數柱子。一根,兩根,三根……數到第七根。柱子是木頭的,已經有點朽了,摸上去紮手。
他蹲下身,從口袋裡掏出那個小鐵盒子。盒子冰涼,握在手裡有點滑。他看了看四周——沒人。然後他迅速把鐵盒子塞進柱子旁邊一道磚縫裡,塞得很深,從外麵看不出來。
做完這些,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心跳得有點快。他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
正要往外走,倉庫門突然被推開了。
一道光柱照進來,刺得餘則成眯起眼睛。門口站著兩個人,穿著行動處的製服。
餘則成心裡一沉。
“喲,餘副站長?”為首的那個認識,是劉耀祖手下的一個隊長,姓孫。
“孫隊長,”餘則成臉上浮起笑,“這麼巧?”
“是啊,真巧。”孫隊長走進來,眼睛在倉庫裡掃了一圈,“餘副站長怎麼跑這兒來了?”
“隨便看看。”餘則成說,“站長讓我多熟悉熟悉碼頭的情況。你們這是……”
“例行檢查。”孫隊長說,“最近風聲緊,劉處長讓我們多轉轉。”
他一邊說,一邊往倉庫裡麵走,眼睛到處看。走到餘則成剛才站的那根柱子旁時,他停了下來。
餘則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孫隊長繞著柱子轉了一圈,伸手在柱子上摸了摸。餘則成看見他的手指劃過那道磚縫,停了一下,又移開了。
“這倉庫夠破的。”孫隊長轉過身,對餘則成笑,“餘副站長,您慢慢看,我們還得去彆的倉庫轉轉。”
“好,你們忙。”餘則成說。
孫隊長帶著人出去了。倉庫門重新關上,光線又暗下來。
餘則成站在原地,後背全是冷汗。他等了一會兒,確定人走遠了,這才往外走。
走出倉庫,陽光刺眼。他眯著眼睛,看見老趙在不遠處卸貨。老趙朝他微微點了點頭。
情報放好了。接下來就看老趙什麼時候能取走。
餘則成鬆了口氣,但心還是懸著。孫隊長剛才那個動作……是巧合,還是發現了什麼?
他不敢多停留,轉身往外走。
剛走到碼頭出口,又碰見孫隊長他們。孫隊長正跟幾個工頭說話,看見餘則成,招了招手。
“餘副站長,這就回去了?”
“嗯,站裡還有事。”餘則成走過去,“孫隊長檢查得怎麼樣?”
“沒什麼問題。”孫隊長遞了根煙給餘則成,“就是幾個倉庫太舊了,該修修了。”
餘則成接過煙,點上。煙有點嗆,他咳了兩聲。
“對了,餘副站長,”孫隊長像是忽然想起什麼,“您剛才在倉庫裡,沒看見什麼可疑的東西吧?”
餘則成心裡一緊,但麵上很自然:“沒有啊,怎麼了?”
“哦,沒什麼。”孫隊長吐了口煙,“就是聽說最近有**利用碼頭傳遞情報,所以多問問。”
“是得小心。”餘則成點頭,“你們多辛苦。”
“應該的。”
又寒暄了幾句,餘則成告辭走了。他走得很快,但儘量不顯得慌張。
直到走出碼頭,坐上三輪車,他才真正鬆了口氣。
但心還是懸著。孫隊長那些話,那些動作,總讓他覺得不安。
回到站裡,他直接去了吳敬中辦公室。得把今天去碼頭的事,跟吳敬中彙報一下——至少,得讓他知道自己去了。
吳敬中正在看文件,見他進來,摘下老花鏡。
“則成,回來了?”
“回來了。”餘則成說,“去碼頭轉了轉,看了看倉庫的情況。”
“哦?怎麼樣?”
“有些倉庫太舊了,該修修了。”餘則成把孫隊長的話轉述了一遍,“特彆是三號倉庫,牆皮都掉了。”
吳敬中點點頭:“是該修了。這事你跟總務處說一下,讓他們安排。”
“是。”
吳敬中重新戴上老花鏡,繼續看文件。餘則成站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再問的意思,就退出來了。
回到自己辦公室,關上門。餘則成靠在門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今天太險了。差點就被孫隊長撞個正著。
不過總算把情報放出去了。接下來,就看老趙的了。
他走到窗前,看著外麵。天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翠平,他在心裡說,我這邊……還算順利。你那邊呢?你還好嗎?
沒有回答。隻有窗外的風聲,嗚嗚的,像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