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兩銀子揣在懷裡,像揣了塊燒紅的炭,燙得林逸一宿沒睡踏實。天蒙蒙亮,他就爬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去鎮東頭李掌櫃的鋪子。
鋪子剛開門,夥計還在卸門板。李掌櫃坐在櫃台後頭,一手撥著算盤,一手端著茶碗,看見林逸進來,眼皮都沒抬。
“李掌櫃。”林逸走到櫃台前。
“喲,林書生。”李掌櫃放下茶碗,皮笑肉不笑,“怎麼,三天期限到了?錢湊齊了?”
林逸從懷裡掏出那錠五兩的銀子,“當”一聲放在櫃台上:“一兩二錢,連本帶利。多的,算我賠不是。”
李掌櫃眼睛盯著那錠銀子,瞳孔縮了縮。他拿起銀子掂了掂,又對著光看了看成色,臉色漸漸變了:“林書生……這是哪兒來的?”
“掙的。”林逸語氣平淡。
“掙的?”李掌櫃不信,“你一個窮書生,三天掙五兩銀子?”
“縣衙賞的。”林逸說,“幫夫人找了貓。”
李掌櫃愣住了。昨兒縣衙懸賞找貓的事,全鎮都知道。但誰也沒想到,真讓這窮書生找到了,還拿了賞錢。
他臉色變幻,最後擠出一個僵硬的笑:“林書生……果然是有本事的人。那什麼,之前那借據……”
“借據我帶來了。”林逸從袖中取出那張皺巴巴的紙,“您看看,是不是這張?”
李掌櫃接過,掃了一眼,正是那張寫著“借銀三兩”的借據。他乾笑兩聲:“是、是這張。”
林逸伸手:“那勞煩掌櫃,把賬銷了。”
李掌櫃猶豫了一下。他原本打算逼林逸簽賣身契,現在計劃落空,心裡不甘。但白紙黑字,眾目睽睽——夥計還在旁邊看著呢。
他咬咬牙,拿起筆在賬本上劃了一道,又把借據遞給林逸:“銷了。林書生,往後要是缺錢……”
“不缺。”林逸接過借據,看都沒看,三兩下撕成碎片,撒在櫃台上,“往後咱兩清了。”
說完,轉身就走。
李掌櫃看著他的背影,又看看櫃台上的碎紙片,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走出鋪子,林逸長長吐了口氣。壓在心頭幾天的石頭,終於搬開了。他摸了摸懷裡剩下的五兩銀子,盤算著:買點米麵,添件冬衣,再把屋頂修修……
正想著,街那頭傳來馬蹄聲。
兩個衙役騎著馬過來,看見林逸,勒住韁繩:“林先生?正好,大人請您去縣衙一趟。”
林逸心裡“咯噔”一下。昨天才去過,今天又請?
“什麼事?”他問。
“不知道。”衙役說,“大人吩咐,請您過去說話。”
林逸沒辦法,隻好跟著走。路上,他試著套話:“是貓又丟了?”
衙役搖頭:“貓好著呢,夫人抱著不離手。”
“那是……”
“真不知道。”衙役看他一眼,“林先生,您也彆問。到了就知道了。”
這話更讓人不安。
到了縣衙,這回走的不是側門,是正門。穿過儀門,繞過照壁,直接到了二堂。縣令坐在堂上,穿著常服,手裡翻著一卷文書。旁邊站著個山羊胡子師爺,眼睛細長,正低聲說著什麼。
“大人,林逸帶到。”衙役稟報。
縣令放下文書,抬眼看向林逸。
林逸躬身:“草民林逸,見過大人。”
“嗯。”縣令應了一聲,沒讓他起身,就那麼看著。堂上安靜得能聽見師爺捋胡子的沙沙聲。
過了好一會兒,縣令才開口:“林逸,你昨日找貓,用的是何法?”
林逸心裡快速盤算:“回大人,就是觀察、推理。貓怕冷,喜暖,又被魚乾吸引……”
“本官問的不是這個。”縣令打斷他,“本官問你,你這一套‘觀察推理’,是從哪兒學來的?”
林逸後背冒汗。他總不能說“前世學的大數據分析和心理學”吧?
“回大人,”他硬著頭皮編,“家父生前好讀書,家中有些雜書,草民自幼翻看,略懂一二。加上平日留心觀察……”
“雜書?”縣令眯起眼,“什麼雜書能教人看穿張半仙請托兒做局?能教人從胭脂粉、鞋底土判斷一個人說沒說謊?”
林逸啞口無言。
縣令站起來,踱步到堂中:“林逸,你可知本官為何找你?”
“草民不知。”
“你昨日找貓,看似簡單,實則處處透著機巧。”縣令停下腳步,看著他,“尋常人尋貓,或喊或找,你卻先問習性,再循線索,思路清晰,步步為營。這不像個書生,倒像個……”
他沒說完,但意思明白。
師爺在旁邊接話,聲音尖細:“大人,此子聰慧太過,恐非善類。短短幾日,從一窮書生到名聲大噪,又得十兩賞銀……這背後,怕是有蹊蹺。”
林逸心裡罵娘。合著聰明也是罪?
他深吸一口氣:“大人,草民隻是想混口飯吃。之前欠債被逼,不得已才想些法子……”
“混口飯吃?”縣令笑了,笑裡帶著冷意,“你可知,你這種‘混飯吃’的法子,已經攪得鎮上人心浮動。張半仙三十年招牌讓你砸了,街坊鄰裡有事不找官府,先找你算命。長此以往,成何體統?”
林逸低下頭,沒說話。他知道,這是要敲打他了。
縣令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不過,你確實有些本事。本官也不是不講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