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風看著這一幕,目眥欲裂,眼淚混著冷汗滾落,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卻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蕭明遠笑得越發癲狂,腳下碾著林川後頸的力道更重了幾分。
他瞥了眼在地上疼得抽搐的李風,皺起眉,抬腳便朝著李風的心口狠狠跺去。
淬體境的內力裹挾著狠戾,隻聽“噗”的一聲悶響,李風渾身猛地一顫,喉嚨裡溢出大口的鮮血,那雙眼睛,瞬間失去了所有光彩,手臂無力地垂落,再也沒了聲息。
“李風!”
林川目眥欲裂,瞳孔驟然緊縮,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卻又在瞬間被極致的恨意填滿。
他猛地抬頭,眼底血絲密布,狀若瘋魔,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嘶吼,聲音嘶啞得破碎:“蕭明遠——我要你償命!!”
蕭明遠聽到這話,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償命?就憑你?一個連螻蟻都不如的雜役,也配說這話?”
蕭明遠俯身,一把揪住林川的頭發,迫使他抬頭,眼底滿是戲謔的殘忍,“我偏不殺你,留著你這條賤命,好好看著——看著你這所謂的兄弟,死得有多不值!”
林川趴在地上,死死盯著李風僵冷的身體,眼淚混著血沫滾落,喉嚨裡的嗚咽像被生生扼住的獸吼,嘶啞得不成調。
林川連抬手去碰李風的力氣都沒有,滿心滿眼隻剩一片死寂的絕望。
蕭明遠看得不耐煩,衝跟班抬了抬下巴:“這小子打斷四肢,丟去後山懸崖喂狼。”
瘦高個立刻領命,招呼著人上前,木棍雨點般落在林川的四肢上。“哢嚓”“哢嚓”的脆響接連不斷,林川疼得渾身痙攣,卻連慘叫的力氣都沒有。
林川意識在劇痛和悲慟裡一點點渙散,隻餘下對蕭明遠蝕骨的恨意。
蕭明遠的兩個跟班拽著林川的頭發,拖著他往後山走。
粗糙的石子路剮蹭著他破碎的四肢和皮肉,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林川昏昏沉沉間,隻聽到跟班們的嗤笑和腳下碎石滾落的聲響。
到了懸崖邊,瘦高個嫌惡地鬆了手,林川的身體軟塌塌地滑到崖邊,身下就是翻湧的雲霧。
那人抬腳在他後腰上狠狠一踹,林川便像一片殘破的落葉,直直墜向那片深不見底的崖底。
風在耳邊呼嘯,失重感攥著五臟六腑往下墜,林川渙散的意識裡,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他好像看見小時候,爹娘牽著他的手站在青石鎮口,娘親塞給他一塊甜糕,眉眼彎彎:“川兒要乖,等爹娘回來,送你去學劍。”
那時他攥著甜糕點頭,眼裡滿是對劍修的憧憬,盼著能禦劍乘風,斬儘世間不平。
可後來,爹娘再也沒回來。他成了蕭家的雜役,每日劈柴挑水,被人呼來喝去,那點劍修的念想,早被磋磨得隻剩一點殘燼。
為什麼?
林川喉間湧上腥甜,意識越來越模糊。為什麼要丟下他?為什麼讓他在這泥沼裡掙紮?
李風的臉,蕭明遠的獰笑,爹娘模糊的背影,全都攪成一團。四肢的劇痛早已麻木,唯有心底的恨與不甘,在飛快的墜向深淵的黑暗裡。
“李風……”林川的意識在風裡沉浮,那個總愛照顧他後腦勺的身影,突然清晰得不像話。
是了,是李風,在他被人欺負時第一個衝上來,在他念叨想當劍修時拍著胸脯說“你禦劍,我給你扛劍匣。”
他一直嘲笑我想娶漂亮媳婦,但從未嘲笑過他想當劍修的夢想。李風,用自己的胳膊,生生替他擋下了那致命的一腳。
可他呢?他眼睜睜看著李風的胳膊彎折成詭異的弧度,看著他口吐鮮血,看著他最後望向自己的眼神,滿是不甘和……放心。
“對不起……”
林川的聲音被山風撕碎,眼淚混著血珠砸進深淵。若不是他逞能,若不是他非要出頭,李風怎麼會落得這般下場?
恨!滔天的恨!恨蕭明遠的殘忍,恨自己的無能,更恨那對將他丟下、讓他連保護身邊人的力氣都沒有!憑什麼?
憑什麼他們生下他,又把他丟在這冰冷的青石鎮?憑什麼他要做牛做馬,被人踐踏尊嚴,連劍修的夢都成了奢望?憑什麼他連保護兄弟的能力都沒有,隻能眼睜睜看著李風死在眼前!
“爹、娘……為什麼?孩兒好苦好累好想哭。”
若有來生……
他的呢喃被山風撕成齏粉,消散在崖穀的濃霧裡。
來生?來生他不要再投生在這薄情的世間,不要再有什麼遙不可及的劍修夢,更不要再有不告而彆的爹娘。
身體還在急速下墜,風聲越來越小,四肢的劇痛、胸腔的腥甜、對蕭明遠的恨、對李風的愧,全都一點點淡去。
最後闖入腦海的,是李風咧嘴笑著的模樣,是爹娘牽著他站在鎮口的模糊背影。
他的眼皮沉沉合上,意識如潮水般退去,徹底墜入了無邊無際的、永恒的黑暗。
再也沒人知道,曾有個叫林川的雜役,帶著滿腔的恨與不甘,葬身在了這不見天日的深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