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牛奶追蹤
——“彆喝牛奶。”——
淩晨四點零七分,整座小區像被誰按了靜音鍵,隻剩客廳牆上那枚圓形時鐘,秒針一格一格啃著黑暗。林晚把眼睛貼在貓眼上,確認走廊的感應燈徹底熄滅,才輕手輕腳地旋開廚房的門。
灶台上,一隻通體奶白的馬克杯靜置,杯壁凝結的水珠順著杯底滑到桌麵,洇出一道橢圓形水痕。那是“他”每天睡前必用的杯子,杯口永遠朝著廚房門口,像一枚隨時會發射的炮筒。林晚盯著那圈水痕,心臟在耳膜裡打鼓——她昨晚趁對方洗澡時,用指甲在杯底刮了一道極細的凹槽,現在,那凹槽裡嵌著一點冰藍色粉末,像被月光凍住的浪花。
那是她托代購買來的“納米級熒光追蹤劑”,官方名字叫NT07,在暗光下會發出幽藍冷光,半衰期十二小時,對人體無害,對貓致命。林晚沒打算謀害誰,她隻想知道:牛奶離開自己視線後,究竟去了哪裡。
她戴上一次性手套,拎起早已拆封的純牛奶carton,把NT07沿著鋁箔口均勻撒入,搖晃,再搖晃,直到藍色徹底被乳白吞噬。接著,她端起carton,往馬克杯裡倒入二百毫升,液麵高度與平時完全一致。最後,她用指腹抹去杯沿的掛珠,把carton重新放回冰箱第二層,瓶口朝外,標簽朝裡——和昨晚一模一樣。
做完這一切,她抬頭看表:四點十九分。距離“他”起床還有一小時四十分鐘。她脫下一次性手套,反卷包起藍色粉末的殘餘,塞進早已準備好的密封袋,再塞進睡衣口袋,動作一氣嗬成,像演練過千百遍。
燈關,廚房門合攏,林晚退回主臥。門板合上的瞬間,黑暗像潮水漫過腳背。她沒上床,而是直接坐在地板,背靠著床沿,把手機亮度調到最暗,打開計時器:05:00:00。
五小時倒計時,現在開始。
——
滴答,滴答。
秒針每走一格,她就數一次心跳。臥室窗簾沒拉嚴,外頭路燈的光斑切進來,正好落在她腳背,像一枚被釘在地上的銀幣。她盯著那枚光斑,盯到眼眶發酸,才意識到自己的右手正無意識地掐左臂內側,指甲陷入皮肉,留下四個月牙形的白痕。
她在心裡默念:不能睡,不能睡。可念到第七遍時,眼皮還是黏在一起。就在她即將滑入黑甜的邊緣,客廳傳來“哢噠”一聲輕響——冰箱門被打開了。
林晚渾身一凜,睡意瞬間蒸發。她屏住呼吸,緩緩爬向門口,把耳朵貼在門縫。
先是冰箱壓縮機“嗡”地低鳴,接著是牛奶carton與玻璃隔板摩擦的“嘶啦”聲,再接著——毫無預兆地——“嘩”的一聲,液體傾倒。
聲音不大,卻在淩晨被放大成瀑布。林晚在心裡默數:一、二、三……七秒。七秒後,傾倒停止,冰箱門合上,客廳重新歸於寂靜。
她低頭看表:05:47:32。比“他”平常的起床時間提前了整整五十三分鐘。
為什麼?
林晚沒急著出去,她繼續蹲在門後,像一尊黑暗裡的雕像。約莫過了三分鐘,她聽見主臥的門把被輕輕旋開——那是“他”的習慣,先確認她有沒有醒。門縫下的走廊燈光掃進來,一道長條形影子投在地板,影子停在她腳邊,像一把倒懸的刀。
她屏住呼吸,維持著背對門口的睡姿,右手卻悄悄滑到枕頭下,攥住一支防狼電擊器。影子停留了大約五秒,隨後退出,門把被輕輕複位。
走廊的腳步聲遠去,方向是——廚房。
林晚心裡“咯噔”一下:他要去喝那杯牛奶?
她輕手輕腳爬回床,拿手機打開攝像模式,把鏡頭對準門縫,隻露出兩毫米的縫隙。屏幕裡,一個穿灰色家居服的男人背對主臥,站在島台前,左手端起馬克杯,右手拿著手機,似乎在給誰發語音。
“……提前了,對……NT07……她果然沉不住氣。”
聲音壓得很低,卻像冰錐紮進林晚耳膜。她咬緊牙關,繼續錄。
男人發完語音,把馬克杯舉到眼前,對著燈光晃了晃,乳白色的液體在杯壁掛出一圈細膩的白霧。隨後,他做出一個讓林晚血液倒流的舉動——他把杯子傾斜,把牛奶倒進水池,一直倒到隻剩杯底一厘米的高度。接著,他打開冰箱,取出carton,又往杯子裡補滿新的牛奶。
整個過程,他背對著主臥,動作嫻熟得像在實驗室裡配製試劑。
林晚的指尖開始發抖。她意識到:自己下毒的行為,早就被對方看穿;更可怕的是,對方將計就計,反而在牛奶裡加了彆的東西。
男人做完這一切,把馬克杯原封不動放回島台,抽了一張廚房紙,擦去杯沿水痕,順手把紙團丟進垃圾桶深處。隨後,他拉開廚房窗戶,點燃一支煙,隻抽了兩口,便掐滅在窗台上,讓夜風把煙味吹散。
做完所有步驟,他轉身回主臥。林晚立刻躺平,把手機扣在胸前,屏幕朝床褥,光線被徹底隔絕。門再次被推開,影子再次掃進來,這一次,停留的時間比之前長了一倍。
林晚甚至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噴在自己臉上,帶著薄荷牙膏與煙草混合的冷意。她努力讓呼吸保持深而緩慢,像真正熟睡的人那樣,偶爾發出一聲無意識的囈語。
終於,影子退了出去,門被帶上。
她睜開眼,發現後背已經被汗水浸透,像從水裡撈上來。
——
六點整,鬨鐘準時響起。
林晚裝作被吵醒,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走出主臥。男人已經換好運動服,站在島台前,慢條斯理地往燕麥裡倒入“那杯”牛奶。他衝她揚了揚杯子,聲音溫柔得像什麼都沒發生:
“早,給你也倒了一杯,溫的。”
林晚的視線掃過杯口,乳白液麵平靜如鏡,倒映出她略顯蒼白的臉。她接過杯子,掌心貼上杯壁,溫度剛好四十五度——那是他最愛的入口溫度。
她抬眼,對上男人含笑的眸子,那裡麵沒有一絲破綻,隻有寵溺,像在看一個賴床的小孩。
“謝謝。”她聽見自己說,聲音乾澀。
男人摸了摸她的發頂,轉身去玄關換鞋,背對她揮手:“我去跑步,四十分鐘後回來,一起早餐。”
門“哢噠”合上。
林晚盯著那杯牛奶,忽然想起小時候玩過的“擊鼓傳花”——鼓聲停止時,花落在誰手裡,誰就被判出局。
她端起杯子,走到陽台,把牛奶緩緩倒進綠蘿盆裡。液體滲入泥土,瞬間消失,隻剩幾粒冰藍色熒光,在晨曦裡微弱地閃爍,像即將熄滅的星。
她低頭,給閨蜜發去一條微信:
【NT07被識破了,牛奶裡可能加了彆的東西,替我買一套血檢試紙,急。】
發完,她走回廚房,把空杯子放進洗碗機,按下啟動鍵。機器轟隆作響,水柱噴濺,像一場微型暴雨,衝走了所有痕跡,也衝走了她最後一絲僥幸。
倒計時還剩四小時十二分,她抬頭看窗外,天亮了,可她知道,真正的黑夜才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