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帶著搜查令,警方再次來到徐江的辦公室。
這一次,徐江的臉色終於變了。當警察要求檢查他所有的電子設備和存儲介質時,他的手開始微微發抖。
在他的辦公桌抽屜暗格裡,找到了那個U盤。技術科現場檢查,裡麵不僅有周啟明未發表的研究筆記、陳東升公司部分加密數據的破解版,還有大量關於毒品合成、偽裝、擴散的“教學資料”和分析報告。更令人震驚的是,裡麵有一個加密文件夾,標題是“曙光計劃·延續”。
“徐教授,解釋一下?”李建國將U盤放在桌上。
徐江癱坐在椅子上,半晌,歎了口氣:“我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
根據徐江的供述,一個更加龐大、也更加隱晦的圖景逐漸浮現:
他早年曾是周啟明的仰慕者,認同周啟明“化學改變人類”的宏大理想,但自認才華不及,隻能停留在理論層麵。周啟明出事後,他一度心灰意冷。直到陳東升找到他,資助他搞“青年化學創新孵化計劃”,表麵上是校企合作,實際上陳東升看中了他對周啟明思想的熟悉和在學生中的影響力,希望他能物色和培養有潛力、易掌控的“技術人才”,為陳東升的灰色產業服務。
最初,徐江是抗拒的,但陳東升開出的價碼(金錢、科研資源、職稱晉升的保證)以及那種“參與曆史”的誘惑,讓他妥協了。他開始有意識地觀察學生,尋找那些聰明、孤僻、對社會不滿、對化學有狂熱興趣的“好苗子”,比如李浩然,比如王睿。
他並不直接教他們製毒,而是通過推薦書籍、點撥思路、分享周啟明的“遺產”(那些未完成的、危險的想法),甚至提供一些“課外實踐”機會(比如介紹他們去陳東升關聯的實驗室打零工,接觸非常規化學操作),來引導他們自己走向那條路。他扮演著一個開明、睿智、理解他們“抱負”的導師角色,給予他們渴望的認可和鼓勵,同時小心翼翼地保持距離,不留下直接證據。
陳東升被捕後,徐江一度恐慌,但他很快發現,李浩然、王睿這些人已經“成長”起來,甚至開始自發地擴散技術。他意識到,自己無意中點燃了一片草原,火勢已經不由他控製了。他既害怕被牽連,又隱隱有一種扭曲的成就感——看,沒有周啟明,沒有陳東升,火種依然在傳遞,理想(他認為的)依然在延續。
於是,他選擇了沉默,甚至暗中觀察,偶爾通過王睿這樣的“優秀作品”,了解毒品市場的新動向。他把自己當成了幕後的觀察者和記錄者,沉浸在一種“我創造了曆史”的幻覺中。
“那個‘曙光計劃·延續’文件夾裡是什麼?”宋媛兒問。
徐江臉上露出一種奇異的光彩:“是我的研究……我對周啟明教授‘曙光計劃’的重新解讀和理論發展。我認為,他的方向沒錯,隻是方法太激進。真正的‘進化’,應該是一個溫和的、自發的、基於知識廣泛傳播的過程。當每個人都掌握了改變意識的化學鑰匙,社會自然會進化到新的形態……我寫了一些文章,還沒來得及發表……”
看著徐江陶醉於自己理論的樣子,宋媛兒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這個看似普通的大學教授,用他的知識和地位,催化了不止一個年輕的罪犯,造成了無數人的痛苦,卻以為自己是在推動某種“進化”。他的罪惡,比直接的製毒販毒更加隱蔽,也更加根源——他毒害的是思想,是年輕的心靈。
“你害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嗎?”唐樂冷聲問。
徐江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茫然:“我……我隻是分享了知識。那些後果……是社會的錯,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同樣的邏輯,從王睿嘴裡說出來顯得幼稚偏執,從徐江這個教授嘴裡說出來,卻帶著一種學術包裝下的冷酷。
八
徐江被捕,王睿落網,“快樂水”網絡的上遊技術源頭被掐斷。各地警方聯合行動,收繳了大量已流入市場的偽裝毒品,避免了更多青少年受害。
案件似乎可以告一段落。但宋媛兒總覺得還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徐江的U盤裡,那個“曙光計劃·延續”的文件夾,加密等級最高。破解後,裡麵除了徐江那些空洞的理論文章,還有一個子文件夾,標題是“通信記錄”。
裡麵是幾段加密的郵件往來,時間跨度從兩年前到現在。收件方是一個匿名郵箱,發件方正是徐江。內容主要是徐江彙報他觀察到的“學生進展”(包括李浩然的“閃電小子”、王睿的“技術推廣”等),以及對毒品市場“新趨勢”的分析。語氣恭敬,帶著請示的意味。
而那個匿名郵箱的回複很少,但每次回複都簡短有力,直指要害,比如:“注意李浩然的劑量控製問題,易暴露。”“王睿的網絡教學風險高,建議引導其轉向更隱蔽模式。”“‘快樂水’概念不錯,但需優化口感,降低初次使用不適感。”
這個人,顯然比徐江更了解毒品市場的實際操作,更像一個真正的幕後指導者。徐江,可能也隻是這個更大人物的棋子之一。
“查這個匿名郵箱!”李建國下令。
技術科的追蹤再次遇到銅牆鐵壁。郵箱服務商在海外,登錄信息無跡可尋。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個神秘人物對嵐城、對周啟明的遺產、對毒品市場有著超乎尋常的了解和控製欲。
他是誰?是陳東升案漏網的高層?是周啟明當年隱藏的同夥?還是某個一直潛伏在更深處的“梟”?
“會不會……”宋媛兒看著那些郵件裡精準的技術指導和市場判斷,一個念頭閃過,“這個人,本身就是一個頂尖的毒化學家?甚至……比周啟明更了解‘幻影’和CRX7?”
唐樂皺眉:“周啟明已經是這方麵頂尖的人物了。還有誰能比他更了解?除非……”
兩人同時想到了一種可能:周啟明在獄中提過,他早年的研究並非完全獨自進行,有一些“誌同道合”的朋友進行過交流探討,雖然那些人後來因為各種原因分道揚鑣。其中有些人,可能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但依然掌握著核心的知識。
“查周啟明所有的學術交往記錄,特彆是他出事前五年內的合作者、交流者,包括國內外的。”李建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如果真有一個技術能力不輸周啟明,但更加謹慎、更加隱蔽的人一直在暗中活動,那將是比陳東升、徐江危險得多的對手。”
九
就在警方全力追查神秘郵箱背後的“導師”時,一個新的突發情況打亂了部署。
嵐城第一醫院急診科一夜之間接收了七名症狀相似的青少年患者:極度亢奮、幻覺、心動過速、高熱,隨後轉為昏迷和呼吸抑製。檢測結果顯示,他們體內含有超高濃度的X8衍生物,混合了其他幾種不明成分,導致嚴重的急性中毒。
“這不是普通的‘快樂水’過量。”急診科主任麵色凝重,“像是……某種‘加強測試版’。其中兩個患者情況危急,可能挺不過今晚。”
警方立即介入調查。七名患者來自不同的學校和家庭背景,但有一個共同點:都在昨晚參加了在城北一個廢棄倉庫裡舉行的“地下音樂派對”。派對組織者通過網絡召集,收取門票,提供“免費特飲”。
緝毒隊趕到那個倉庫時,早已人去樓空,隻留下滿地狼藉和幾個空的飲料桶。桶內殘留物檢測,證實了是含有新型混合成分的毒品飲料。
“這是謀殺!用活人做劑量測試!”宋媛兒憤怒道。這種不顧後果、直接用消費者測試新配方的行為,比之前的任何案子都更加冷酷和殘忍。
技術科對查獲的殘留物進行精細分析,發現了三種從未見過的化合物。其中一種的結構與CRX7有70%的相似度,但做了巧妙的修飾,使其毒性更隱蔽,成癮性更強。另外兩種是新型的致幻劑和興奮劑。
“這是一個技術上的飛躍。”老趙在電話裡的聲音充滿擔憂,“不是王睿那種小打小鬨的改進,而是真正的、係統性的升級。設計者非常了解神經藥理,懂得如何協同作用,放大快感,同時……也放大風險。”
“能追蹤到來源嗎?”
“很難。合成路徑很專業,原料也經過精心的替代和偽裝。但有一點很奇怪——其中一種雜質的光譜特征,我在周啟明最早期的、未被任何公開記錄收錄的實驗筆記裡見過類似的。那是他探索CRX7雛形時,走的一條‘死胡同’裡產生的副產物。知道這個細節的人,極其有限。”
周啟明“死胡同”裡的副產物……知道這個細節的,除了周啟明自己,可能隻有他當年最親密的合作者,或者能夠接觸到其最原始、最雜亂實驗記錄的人。
徐江的U盤裡有周啟明早期資料,但他是否有能力做出這種級彆的改進?從他在審訊中的表現看,他更像一個理論家和鼓動者,而非頂尖的實驗化學家。
那個神秘的“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