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警方加大了對近期流入嵐城的所有化學品，特彆是那些可能用於製毒的非管製試劑的監控。很快，一條線索浮出水麵：一家注冊在開發區的小型生物科技公司，最近幾個月分批購買了多種與新型毒品成分合成相關的特殊原料和催化劑，采購量遠超其申報的“研發新型香料”所需。
公司法人叫沈威，四十八歲，有海外留學背景，曾在某跨國藥企研發部門工作多年，五年前回國創業。公司業務不溫不火，但似乎從不缺研發資金。
調查沈威的背景，一個令人震驚的發現出現了：他留學期間的導師，正是周啟明當年在國外做訪問學者時的合作教授。而沈威回國的時間點，恰好在周啟明出事、陳東升開始活躍之後。更重要的是，警方從海關調取的記錄顯示，沈威在回國後的幾年裡，多次以“學術交流”名義短期出境，目的地包括幾個東南亞國家，而這些國家正是新型毒品設計和原料流通的熱點地區。
“難道沈威就是那個‘導師’？”案情分析會上，有人提出。
“他有技術能力，有海外網絡，對周啟明的研究脈絡可能也很熟悉。”唐樂分析，“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以他的背景，走正規製藥研發路線，成功機會也不小。”
“也許，他認為正規路線太慢，或者……他覺得毒品市場才是化學‘才華’更快變現的途徑？”宋媛兒說，“又或者，他和周啟明、陳東升一樣，有某種我們不知道的動機。”
對沈威公司的秘密偵查立即展開。然而，沈威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公司突然加強了安保，一些敏感的實驗室區域甚至安裝了信號屏蔽設備。他的行蹤也變得飄忽不定。
就在警方準備申請搜查令時，沈威主動來到了市公安局。
十一
沈威穿著得體的西裝，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帶著金絲眼鏡，完全是一副成功科技企業家的模樣。他的神情鎮定自若，甚至有些……從容。
“聽說警方在調查我的公司，我特意過來說明情況。”沈威開口，聲音平穩，“我們公司主要從事新型香精香料的研發，所有研發活動合法合規，采購的原料都有正規手續和明確用途。如果警方有任何疑問，我願意全力配合。”
“我們對你公司采購的一些特殊化學原料用途存疑。”李建國單刀直入，“例如，三氯氧磷、苯基丙酮衍生物，這些可不像是做香料的常用原料。”
“這些都是研發過程中的中間體或催化劑，用於合成一些特殊結構的香味分子。”沈威對答如流，顯然早有準備，“我們的研發方向是仿生嗅覺和情緒調節相關的功能性香料，需要用到一些非常規的化學手段。相關的研究計劃和采購申請，我們都按規定向有關部門報備過。”
“那你怎麼解釋，你公司采購的某些原料，與近期出現在嵐城的幾種新型毒品合成路徑高度重合？”宋媛兒追問。
沈威推了推眼鏡，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警官，化學是一門基礎學科，很多原料和反應路徑都是通用的。不能因為犯罪分子用了某些化學品，就懷疑所有合法使用這些化學品的人吧？這就像不能因為有人用菜刀殺了人，就懷疑所有賣菜刀的商店。”
他的比喻和王睿如出一轍，但更加老練，更加難以反駁。
“我們注意到你與周啟明教授有過學術淵源。”唐樂換了個方向。
“是的，我很尊敬周教授，年輕時讀過他不少論文，受益匪淺。但這不能成為懷疑我的理由吧？認識周教授的人很多。”
“你回國後，與陳東升有過接觸嗎？”
“在一些行業會議和投資論壇上見過，不熟。對他的所作所為，我深感遺憾和譴責。”
沈威的回答滴水不漏，態度配合，卻又無懈可擊。警方目前掌握的情況，確實不足以對他采取強製措施。
“沈先生，近期發生了幾起青少年因飲用疑似毒品飲料而嚴重中毒的事件，其中涉及的新型化合物，與某些前沿的神經藥物化學研究領域有關。你是這方麵的專家，對此有什麼看法？”宋媛兒試探道。
沈威的表情嚴肅起來：“這確實是非常嚴重且令人痛心的事件。如果這些毒品真的借鑒或盜用了某些前沿的研究思路，那是對科學的褻瀆。作為科研工作者，我堅決反對任何濫用科學技術危害社會的行為。如果需要，我願意以技術顧問的身份，協助警方分析這些新型毒品的成分和危害，為打擊犯罪儘一份力。”
他的提議合情合理，甚至顯得大度。但宋媛兒卻從他眼底深處，捕捉到了一絲極快閃過的、難以名狀的情緒——是嘲諷？是得意？還是某種更深沉的、掌控一切的自負？
十二
沈威離開後，案情分析室陷入沉默。
“太乾淨了，乾淨得不像話。”唐樂打破寂靜，“他好像預料到我們會找他，每一句話都準備好了。”
“他在主動接近我們，甚至提出協助。”宋媛兒思索著，“為什麼？是示好？是迷惑？還是……他想從我們這裡了解什麼？或者，他自信我們根本查不到他頭上？”
李建國眉頭緊鎖：“繼續秘密調查沈威，特彆是他的海外資金往來、人際關係，以及他公司實驗室的真實情況。申請技術監聽，但要小心，這個人非常謹慎。同時，不要放鬆對那個神秘郵箱和新型毒品來源的追查。我有種感覺，沈威和那個‘導師’，很可能就是同一個人，或者有密切關聯。”
就在這時，宋媛兒的手機收到一條加密信息，來自一個陌生號碼。內容隻有一句話：
“宋警官，想知道你父親失蹤那晚真正的真相嗎？想知道‘梟’是誰嗎？明晚十點，北山水庫老地方，一個人來。帶上你從周啟明那裡得到的、關於‘曙光’的所有資料。記住，一個人。——知情人”
信息末尾，附著一張照片的局部截圖——那是一張陳舊的照片一角，能看到兩個人握手的部分，其中一隻手的手腕上，有一塊形狀獨特的舊疤痕。宋媛兒記得這個疤痕——在父親宋建國留下的極少幾張生活照中，有一張他赤膊修車的照片，手腕上就有這樣一塊疤痕。
她的心臟驟然收緊。
這條信息，是陷阱？還是真正通往最終真相的鑰匙？發信人是誰？是沈威的試探？還是另一個一直潛伏在更深處的影子？
父親失蹤的真相、“梟”的身份、新型毒品的源頭、沈威的真實麵目……所有這些糾纏在一起的謎團，似乎都被這條神秘信息串聯了起來。
唐樂看到了信息內容，臉色驟變：“不能去！這明顯是陷阱！”
宋媛兒盯著手機屏幕，父親手腕上那塊疤痕的細節在腦海中清晰浮現。十三年了，那個夜晚的真相，像一根刺始終紮在心裡。
“我必須去。”她抬起頭，眼神堅定，“這是我等了十三年的機會。但我會做好準備。”
李建國沉吟良久：“太危險。但如果這真是突破口……這樣，我們做周密布置。唐樂，你帶精銳小隊提前潛伏在水庫周圍，布下天羅地網。宋媛兒，你身上裝好最先進的追蹤和監聽設備，一旦確認對方身份或出現危險，立即行動。”
“對方要求一個人，帶資料。”
“資料可以給假的，或者處理過的。安全第一。”李建國叮囑，“記住，你的首要任務是保護自己，確認對方身份。如果情況不對，立刻撤退，抓捕的事情交給我們。”
窗外，夜色漸濃。嵐城的燈火一如既往地璀璨，掩蓋著其下湧動的暗流。
宋媛兒撫摸著手機屏幕上那塊疤痕的截圖。父親，那個暴雨夜，到底發生了什麼？“梟”究竟是誰？這條突如其來的信息，會將一切引向終結，還是引爆更大的風暴？
明晚十點，北山水庫。
十三年前的舊地，或許將揭開最終的謎底，也或許，是新一輪較量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