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麵如浪濤般起伏。
原本跪在地上的那幾個老人,被這突如其來的震動掀翻在地,滾作一團。
“唉——”
一聲蒼老至極的歎息,仿佛穿越了百年的光陰,在眾人耳邊炸響。
嘩啦啦——
漫天枝葉劇烈搖晃。
隻見那粗糙乾裂的樹乾之上,樹皮緩緩蠕動扭曲。
最終竟是擠出了一張巨大的人臉。
薑月初眯著眼,看著眼前這尊龐然大物。
成丹境。
而且氣息渾厚,甚至比那頭白蛟還要紮實幾分。
果然是條大魚。
“終於舍得出來了?”
薑月初手按橫刀,神色漠然。
老槐樹眼睛微微轉動,道:“既已相安無事多年,何苦要來壞這一方安寧?”
“這槐樹村,地處偏僻,土地貧瘠,靠天吃飯。”
“若是風調雨順也就罷了,可總有些年頭,兵荒馬亂,旱災連連。”
“旱災那年,方圓百裡,赤地千裡,易子而食。”
老槐樹頓了頓,枝葉嘩嘩作響,似是在嘲弄。
“可這槐樹村,活了下來。”
“為何?”
“因為本座許諾,給他們一條活路。”
隨著它話音落下。
那繁茂陰鬱的樹冠之中,忽然垂下無數根細長的枝條。
每一根枝條的末端,都掛著一個沉甸甸的布袋。
有的袋子破了口,漏出裡麵精米。
“本座不修殺伐,隻修草木枯榮。”
“我予他們五穀,保他們不死。”
“他們予我血食,助我修行,全憑心甘情願,從未強求。”
薑月初垂眸而立,到底是聽明白了究竟發生了何事。
老婆婆顫抖解釋道:“大人......那時候,沒吃的啊......與其全家餓死,不如......不如送一個走,換全家活命......”
老槐樹盯著薑月初,“女娃娃,你還年輕,不知這世間殘酷。”
“本座雖食血肉,卻也庇護一方水土。”
“若無本座,這幾十戶人家早已成了路邊枯骨,哪還有今日的苟延殘喘?”
“何苦...何苦來哉......”
“這世上所有的何苦,都是因為先有人生至苦,才有後來的,無可奈何。”
“......”
薑月初悠悠歎了口氣。
說有多憤怒,倒也不至於。
在這妖魔亂世,對這群在地裡刨食的普通人要求什麼道德底線,隻不過是自尋煩惱罷了。
活著,本就是一件極儘醜陋的事情。
老槐樹見她沉默,又道:“你走吧。”
“本座念你修成丹不易,今日便不與你計較那一刀之過。”
薑月初抬起眼皮,清冷的眸子裡,波瀾不驚。
“你說得挺有道理。”
少女的聲音平靜,聽不出喜怒。
“這世道想要活下去,總得付出點代價。”
老槐樹欣慰地點點頭。
“你是個明白人......”
然,話未落音。
薑月初話鋒一轉,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譏諷。
“虎毒尚不食子,為了苟活,將親子送入妖口,這等人,與禽獸何異?”
“既是禽獸,死便死了,有何可惜?”
老槐樹皺起眉頭:“本座活了兩千八百年,見慣了世間疾苦,像你這般錦衣玉食,身居高位,又怎知這其中滋味?若是易地而處,你未必比他們高尚!”
“我無法理解他們,我要殺你,更不是為了給這幫把親生骨肉送進虎口的畜生討公道。”
薑月初打斷了它,往前踏出一步。
轟——!
一股雄渾霸道的氣息,自她體內轟然爆發。
如狼煙衝霄,竟是硬生生逼退了那漫天的陰霾。
老槐樹一愣,露出一絲疑惑:“那你為何......”
她微微仰起頭,聲音清冷,卻透著一股睥睨天下的傲氣。
“我手中握刀,心有不平。”
“看你不爽,想殺,便殺了。”
“這一刀,不為公道,不為蒼生。”
“隻為老子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