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慈寧宮,幾株晚桃開得正酣,粉雲疊疊,映著朱牆碧瓦,煞是好看。
然而此刻,殿內所有人的目光,卻都凝在了那隨著引路宮女緩緩步入的少女身上。
饒是太後早有心理準備,知曉自家侄女容貌不俗,在真正見到沈莞的那一刻,呼吸仍是微微一滯。
沈莞穿著一身藕荷色暗花綾羅裙,裙擺繡著細密的纏枝蓮紋,外罩一件月白素錦鬥篷,兜帽邊緣一圈柔軟的風毛,襯得她那張小臉愈發瑩潤剔透。
她並未刻意梳妝,青絲綰作簡單的垂鬟髻,斜簪一支通透的羊脂玉蘭花簪,除此之外,周身再無珠翠。
可便是這般素淨,也難掩其絕色。
眉如遠山含黛,目似秋水橫波,唇不點而朱,肌若凝脂白玉。她微微垂著眼睫,長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乖巧的陰影,行走間裙裾微動,步履輕盈,如同初春柳枝上最柔軟的那一抹新綠,帶著不染塵埃的純淨與嬌嫩。
行至殿中,她依著宮中禮儀,盈盈拜下,聲音清越柔婉,帶著江南水汽浸潤過的糯甜:
“臣女沈莞,叩見太後娘娘,願娘娘千歲金安。”
動作標準,姿態優雅,卻無半分拘謹刻板,反倒透著一股天然的風流韻致。
太後隻覺得心尖都被這聲呼喚叫軟了,連忙抬手虛扶:“好孩子,快起來,到姑母跟前來!”
沈莞起身,依言走上前。
太後一把拉住她的手,仔細端詳,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驚豔與憐愛。指尖觸及的肌膚溫潤細膩,仿佛上好的暖玉。
“像……真像你母親年輕的時候,卻又比她還要標致幾分。”太後聲音有些哽咽,想起早逝的兄嫂,眼圈微微發紅,“這些年,苦了你了。”
沈莞抬起眼,那雙清澈的眸子裡瞬間蒙上了一層水霧,卻強忍著沒有落下,反而綻開一個柔軟又帶著幾分依賴的笑容:“姑母莫要傷心,阿願不苦。叔父叔母待阿願極好,兄長們也疼愛阿願。如今又能承歡姑母膝下,阿願隻覺得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她言語得體,神態嬌憨自然,既有對長輩的敬重,又流露出血脈相連的親昵,恰到好處地熨帖了太後的心。
太後聞言,心中更是酸軟一片,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好,好孩子,往後在姑母這裡,定不讓你再受半點委屈。慈寧宮就是你的家,你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無需拘禮。”
當日,太後便吩咐宮人將慈寧宮東側最為敞亮精致的暖閣收拾出來,給沈莞居住。
又撥了身邊最得力的兩個大宮女和幾個穩妥的嬤嬤前去伺候,吃穿用度,一應比照公主份例,甚至猶有過之。
沈莞也確實未曾辜負太後的疼愛。
她性情看似嬌軟,實則通透豁達,不過幾日,便適應了宮中的生活。她每日陪伴太後說話解悶,或是讀些遊記雜談給太後聽,聲音清甜,語調婉轉,連最枯燥的經文都能被她念出幾分趣味。
她還會陪著太後在園中散步,對各類花草如數家珍,偶爾說些青州趣聞,逗得太後開懷不已。
閒暇時,她便在自己的暖閣內臨帖作畫,或是撫琴一二。
她心思靈巧,偶爾興致來了,還會親自下廚,做些精致的江南點心孝敬太後,味道竟比禦膳房做的還要可口幾分。
太後看著她,隻覺得這沉寂多年的慈寧宮,因著這抹鮮活的亮色,陡然間充滿了生機與暖意。
那份疼愛,便愈發毫無保留,真真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口裡怕化了。
這日,姑侄二人坐在暖炕上說著體己話,沈莞親手剝著新進貢的枇杷,將金黃的果肉放在白玉小碟裡,推到太後麵前。
太後看著她低眉順眼的乖巧模樣,心中一動,拉過她的手,柔聲道:“阿願,你跟姑母說實話,你對將來,可有什麼想法?不必害羞,但說無妨。”
沈莞抬起眼簾,眸色清亮,並無尋常少女提及婚嫁時的扭捏,反而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清醒與坦誠:“姑母,阿願知道您疼我。阿願沒什麼大誌向,隻盼著……將來能得一份安穩富貴的日子。不必拘於內宅方寸之地,能與未來的……夫君,相互敬重,得一份清淨自在。若能如此,阿願便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