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的婆母嘛,最好性子爽利明理,莫要太過斤斤計較,或是總想著往兒子房裡塞人……”
她絮絮叨叨,一條條,一款款,將心中那“安穩富貴”生活的細節勾勒得愈發清晰具體,每一個條件,都精準地指向一個與宮廷、與帝王、與深沉心機截然相反的、充滿煙火氣的理想夫婿形象。
禪房內,蕭徹的臉色漸漸沉了下來。
這聲音,這語氣,還有這內容……他越聽越覺得熟悉,尤其是那一聲自然而然的“阿願”。
電光火石間,他腦海中猛地浮現出慈寧宮那個捧著桂花、驚鴻一瞥的絕色身影,以及太後那聲親昵的“阿願”。
竟然是她?!
那個在母後宮中見到自己,嚇得如同受驚小鹿般、連話都不敢多說的沈家表妹?
蕭徹握著棋子的手指微微收緊。心底湧起一股極其荒謬的感覺。
他想起母後信誓旦旦地說她隻求“安穩富貴”,想起她那日在殿中拘謹怯懦的模樣……原來,這一切都是表象?
這丫頭私下裡,竟敢在佛前如此……大放厥詞?還挑剔至此?
他幾乎能想象出她那副一邊許願一邊蹙著秀眉認真補充條件的嬌憨模樣,與那日低眉順目的形象判若兩人。
一種被愚弄的微惱,夾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古怪情緒,在他心頭盤旋。
而了塵大師,依舊是那副高深莫測的模樣,聽著殿外少女的“宏願”,再看看對麵臉色變幻、氣息微沉的帝王,眼中笑意更深,忍不住低聲道了一句:“阿彌陀佛,小施主心誌甚堅,所求……甚為彆致。”
蕭徹冷冷地瞥了了塵一眼,將手中那顆捏了許久的黑子,“啪”地一聲重重落在棋盤上,殺氣凜然。
殿外,沈莞終於將心中補充的條款一一陳述完畢,心滿意足地又拜了三拜:“信女所求便是這些了,有勞佛祖老人家多多費心。若能如願,信女定來重塑金身,多多供奉!”
她聲音輕快,顯然覺得完成了一件大事。
恰在此時,禪房外隱約傳來林氏尋找她的呼喚聲:“阿願——?你這孩子,又跑到哪裡去了?”
“叔母,我在這兒!”沈莞連忙應了一聲,又最後對著彌勒佛拜了拜,這才起身,步履輕快地迎了出去。
殿內重新恢複了寂靜,隻有檀香嫋嫋。
禪房內,蕭徹麵沉如水。
他聽著那漸行漸遠的、被喚作“阿願”的嬌軟應答聲,以及隨之而來的、林氏帶著寵溺的輕責和少女撒嬌的軟語,眸色深不見底。
沈莞。
他幾乎是從齒縫裡,無聲地碾過這兩個字。
好,很好。
他這位看似乖巧怯懦的表妹,原來背地裡,竟是這般……“誌向遠大”,且膽大包天。
了塵大師觀他麵色,悠然落下一子,慢悠悠道:“陛下,棋局未定,何必心浮氣躁?”
蕭徹收回目光,看向棋盤,眼神冰冷銳利。
是啊,棋局未定。
他倒要看看,她這精心勾勒的“美滿姻緣”,究竟能否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