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沈莞是在一陣宿醉後的輕微頭痛中醒來的。陽光透過紗帳,有些刺眼。
她揉了揉額角,擁被坐起,長發披散,眼神還帶著初醒的懵懂與迷離,像隻不慎闖入人間、不知所措的幼獸,純真又嬌慵。
雲珠和玉盞聽見動靜,連忙進來伺候,見她這般情態,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小姐可算醒了,頭還疼嗎?嬤嬤備了清淡的粥點和解酒湯,一直溫著呢。”
沈莞眨了眨還有些乾澀的眼睛,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和軟糯:“還好……就是有點暈乎乎的。”
她任由丫鬟們伺候著洗漱,換上家常的淺粉色素羅裙,未施脂粉,更顯得肌膚剔透,唇色淡櫻,有種洗淨鉛華的清麗絕倫。
去到正殿給太後請安時,太後見她這副蔫蔫的、帶著點呆萌的可憐樣,忍不住笑出聲來,拉她到身邊坐下,輕輕點著她的額頭:“叫你貪杯,如今知道難受了吧?昨日宴上那般機警,怎麼回來就傻乎乎的了?”
沈莞依偎在太後懷裡,不好意思地蹭了蹭,軟軟地認錯:“阿願知錯了,下次再不敢了。”那副全然依賴的小女兒情態,讓太後心軟成一灘水,哪裡還舍得責怪。
就在這時,殿外太監通傳:“陛下駕到——鎮北侯世子到——”
太後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便是了然的笑意。
皇帝今日怎麼帶著周家那小子過來了?她拍了拍沈莞的手,示意她坐好。
蕭徹率先步入殿內,他今日穿著一身玄色暗金紋常服,依舊是那副冷峻深沉的模樣。而跟在他身後半步的,正是近日才回京述職的鎮北侯世子周宴。
周宴換下了昨日的靛藍常服,穿著一身墨綠色箭袖錦袍,身姿挺拔,眉目俊朗,嘴角噙著一抹灑脫不羈的笑容,眼神明亮而銳利,周身散發著一種屬於沙場的勃勃英氣,與這精致柔靡的宮廷氛圍格格不入,卻又格外引人注目。
“兒臣給母後請安。”
“臣周宴,參見太後娘娘,娘娘千歲金安。”周宴行禮的姿態乾脆利落,聲音清越。
“快平身,賜座。”太後笑容滿麵,目光尤其在周宴身上多停留了片刻,越看越是滿意。
沈莞早已站起身,垂首斂衽在一旁。聽到“鎮北侯世子”幾個字,她心中微微一動。鎮北侯府,她是知道的。
老侯爺常年鎮守北境,戰功赫赫,府中人口簡單,沒有主母,老侯爺夫人早逝,隻有這位世子爺,據說文武雙全,年紀輕輕便已在軍中嶄露頭角,且……未曾聽聞有什麼通房妾室,風評極佳。
這條件,幾乎完美契合了她佛前許下的願望!除了……需要上戰場,有些危險。
她忍不住悄悄抬起眼簾,飛快地瞥了周宴一眼。
恰好周宴也正好奇地看向太後身邊這位傳說中的“表妹”,四目相對,沈莞清晰地看到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豔與欣賞。
她心頭一跳,連忙低下頭,臉頰卻不由自主地微微泛熱。
這位世子爺,果然如傳聞般英氣逼人,與京城那些文弱或驕矜的公子哥截然不同。
太後將兩人這細微的互動儘收眼底,心中更是亮堂。
她笑著對蕭徹道:“皇帝今日怎麼有空帶周世子到哀家這兒來了?”
蕭徹語氣平淡:“周宴昨日剛回京,兒臣帶他來給母後請個安。另外,北境軍務有些細節,還需與他商議。”
他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垂首站在一旁的沈莞,見她臉頰微紅,眼神閃爍,與平日在他麵前那副拘謹或疏離的模樣大相徑庭,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絲不快。
太後卻仿佛沒察覺兒子的冷淡,熱情地對周宴道:“周世子一路辛苦。你父親在邊關可好?你這一去數年,哀家瞧著,愈發沉穩英武了,頗有你父親當年的風範。”
周宴爽朗一笑,應對得體:“勞太後娘娘掛心,家父一切安好,隻是惦記京中故人。臣在邊關不過是儘本分,當不得娘娘如此誇讚。”
太後越看越覺得周宴順眼,家世、人品、才乾,無一不是上上之選,最重要的是,府裡清淨!
她心思活絡起來,便想著讓侄女多露露臉。她轉頭對沈莞柔聲道:“阿願,彆傻站著了,去把昨日你做的那個杏仁酪端兩碗來,給陛下和周世子嘗嘗。”
這便是明顯的創造機會了。
沈莞會意,壓下心中的一絲羞赧,盈盈一拜:“是,姑母。”聲音依舊嬌軟,卻比方才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輕快。她轉身離去時,裙裾微動,步態輕盈,那纖細窈窕的背影,也自成一道風景。
周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了片刻,才禮貌地收回。
而這一切,都落入了蕭徹眼中。
他端坐在那裡,麵沉如水,指節卻在寬大的袖袍下微微收緊。
母後的意圖,他如何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