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
今早的清晨沒有海風,沒那麼冷,但霧氣卻是很重。
跟隨黃道周而來的大船哪怕隻在百丈之外,但在霧氣中卻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
“在下出生杭州錢塘,所以從小對水就有著彆樣的親切。”
毛文龍負手而立,看著眼前霧氣蒙蒙的海麵率先開口。
黃道周也是看著眼前的海麵,聞言淡淡回道:“錢塘江裡可沒有鹽。”
這話讓毛文龍微微挑眉。
他祖父毛玉山原本是山西人,後來舉家搬遷至錢塘從事鹽運生意。
“故土難離,山西沒了活路自然要去一個活下去的地方。”
黃道周甩了甩衣袖。
“現在你可以回歸祖地了,那讓你家沒了活路的八大晉商沒有了。”
毛文龍搖頭,伸手對著眼前的濃霧一指。
“霧太深,看不清前路,更看不清霧氣對麵的人是何模樣。”
黃道周沒有接口,也沒有去看毛文龍,過了十餘息之後講了自己的出身。
“吾生於福建漳州,幼時家境貧寒,遂一邊讀書一邊為裡正放牛。”
“那年我八歲,裡正讓我放牛是覺得村裡該出一個讀書人,這樣祭祖之時也不用請彆村的讀書人翻寫祖宗牌位。”
“書是裡正幫我從縣城書齋租來的,筆墨則是以木棍蘸水在石板上書寫替代。”
兩人現在的樣子,像極了離家太久思念故鄉的遊子互說心事。
“可能是裡正覺得讓我一人放牛不安全,也可能是覺得這樣會分散了我的精力,所以他讓一條狗隨我同去。”
“我坐在樹下看書,那條狗就在遠處看著牛的動向,一旦發現這該死的畜生有異動,便會犬吠引我前去將那畜生趕回。”
無風的海邊很靜,就連那海水拍打岸邊的動作都是停了下來,仿佛它要做岸邊兩人的傾聽者。
“每日放牛歸來,裡正都會誇讚與我並給我一塊饃饃,我很高興,但那條狗卻沒有。”
“所以在後來的日子裡我發現,這條狗不再安心的看著那頭隨時都會異動的畜生,哪怕那畜生進入農田也不再犬吠驅趕,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那條狗距離我越來越遠,對那畜生也是視而不見。”
說完轉頭看向一旁的毛文龍。
“毛總兵,可知那條狗為何有如此變化?”
毛文龍的眼內閃過一抹異色,因為黃道周口中的那條狗就是自己。
而那所謂的畜生,就是肆虐遼東的建奴。
“黃大人有否想過,那可能不是一條狗,而是一頭虎。”
言罷也是轉頭看向黃道周。
“虎,是能吃人的。”
黃道周嗬嗬一笑:“可知為何宋有打虎英雄武鬆,而我大明卻沒有嗎?”
“宋時一副虎骨售價百兩金,而在大明一副虎骨售價不足百兩銀,隻因我大明屠虎之人遍地皆有,虎食一人,然天下之虎皆要亡!”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安靜的海邊陡然起風了,就連那安靜做個聽客的海浪也是在瞬間猛烈擊打岸邊礁石。
仿佛它們也感受到了兩人話中的無儘殺機。
“這是東江,某所在的東江。”
看著臉色陰沉下來的毛文龍,黃道周抬腳對著所站之地重重一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毛文龍利箭般的眼神看向黃道周:“黃大人不怕死?”
黃道周哈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