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村後田間小路,獵戶背著鼓鼓的包裹進山,專挑有車前草的地方落腳,步子又輕又快。
沒走出三裡地,瞧見前方有個老頭。
獵戶頓時心生警惕,腳步未停,一隻手不著痕跡摸向腰間短刀。
老人約莫六十上下,脊背佝僂如熟透的稻穗,花白發須摻著幾縷灰黑,身穿粗布衣裳,肩頭打著深色補丁,褲腳沾著泥點,赤腳套了雙草鞋。
斜挎布兜,站在低矮土丘上朝山裡張望。
並未因對方年老便放鬆警惕,附近十裡八鄉沒見過這號人,偏僻鄉下突然冒出個陌生人,鬼知道是做什麼的。
也就是對方年紀大了些,換成個陌生青壯男人,早就吆喝村民先上去打個半死,再捆了扔給鄉裡大戶,如果不小心失手打死,打死便打死吧,這野地裡多的是說不清的生死。
若是撞見陌生外地年輕女子,便打一頓拖回去捆作婆娘,倘是落單的外地孩童,打一頓再帶回家當親生孩子養。
山野風格就這樣,比較糙。
走得近了,獵戶先盯著對方老臉細瞧,看看有沒有刺字。
這荒山野嶺的,陌生老頭要麼是個拐子,要麼是匪幫放出來探路的眼線。
老頭咧嘴微笑。
獵戶頓時心頭一跳,那口牙很白,和村裡老人黃黑爛豁的老牙不一樣,可臉上皺紋確實是真的,太怪了,拇指頂開刀鞘準備遞出去,打算先捅他半刀再慢慢問話。
沒等動手,老頭慢悠悠坐下笑著問道。
“年輕人,你最近夜裡有沒有做噩夢?或者聽見什麼不該有的動靜?”
居然是個老不正經的,一張嘴就探聽夜裡那點事。
好在這老頭口音是地道本地土話,估計是哪個溝岔裡極少出門的,山裡人親套親,一溝筒子攀上去都是親戚,不好亂捅。
手從刀柄移開。
“你誰家的?山裡有大蟲,沒事少亂竄。”
獵戶沒接他話茬,冷眼反嗆了一句。
老頭也不在乎獵戶沒回答他的問題,用被草汁沾染有點發黑的手捋捋胡須。
“這條路往哪裡去?”
獵戶眉頭擰緊,覺得這老頭有癔症,廢話真多。
“還能去哪?打獵的路唄。”
硬邦邦甩下一句,加快腳步頭也不回的進山,不給對方搭話機會。
走出一段路,回頭瞥見那老頭竟慢悠悠跟在後頭,看這架勢是打算一路尾隨進山。
獵戶覺得八成又是個怕死怕昏了頭的,想進深山求什麼長生靈藥的老糊塗,這種人挺多,懶得阻攔,也得讓這老不正經吃點苦頭才行。
翹起嘴角壞笑,路過光板汀時特意放輕腳步靠樹叢走,接下來還要過鬆樹溝,心裡仔細盤算,到時再往某個位置偏上幾步……
一路哼唱俚俗小調,很快將老家夥遠遠甩在了後頭。
深山。
黑蛇與狐狸、胖黃鼠狼辛苦搜索許久,仍一無所獲。
但總有微弱死氣,始終如遊絲般縈繞不散。
遲客已經回了孤岩小院,三個鄰居在穀底反複搜索,死氣源頭如同融化在霧裡,即便進入灰暗視角也捕捉不到確切痕跡。
胖黃鼠狼甚至喚來了幾窩崽子幫忙翻找,依舊沒有線索。
頂多再找一天,因為獸性原因不可能有足夠耐心,饑餓的肚腹與躁動的氣血,逼迫它們回歸狩獵本能。
白天四處遊走,細嗅每一處地洞枯葉堆,入夜後,則離體疾行遊弋。
往複之間,連黑蛇自己都快要忘卻為何執著,唯有那一絲微弱死氣刺激感知,保持警惕不敢鬆懈。
晴朗上午,終於出現轉機。
狐狸口渴來溪邊飲水,雙眼和耳朵保持警惕,下頜輕貼水麵,舌尖快速舔舐,卷水送入口中。
忽然發覺味道異樣,一股極淡的、近乎被流水衝散的腐臭味,混在清冽溪水裡。
先是以為上遊泡了死去的動物,可仔細一辨,又覺得不太對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