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七日,太極宮中的朝會如常舉行,李毅獻上《十三太保橫練神功》一事,仿佛從未發生過。
朝堂之上,文臣武將照常奏議,邊關軍報、各地政務、漕運稅收,一切井然有序。李世民端坐禦座,神情如常,隻是偶爾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倦意。
李毅立在武官隊列中,心中卻隱隱覺得有些反常。那日兩儀殿中銅爐崩碎的場景曆曆在目,帝王眼中那份深藏的震撼與忌憚,不該如此輕易消散。
可李世民偏偏絕口不提,就連封賞之事也隻是按例辦理,再無後話。
第八日清晨,天色未明,承天門外已是百官雲集。依照慣例,卯時三刻宮門開啟,眾臣應魚貫而入。可今日,直至辰時已過,宮門依然緊閉。
“這是何故?”
“陛下向來勤政,從未有過罷朝之事啊……”
百官低聲議論,連李毅也感到意外。他抬眼望去,房玄齡、杜如晦等重臣亦是麵露疑惑,彼此交換著眼神。
又過了一炷香時間,宮門終於緩緩開啟。出來的卻不是引路宦官,而是李世民身邊最親近的內侍總管王德。這位老宦官麵色凝重,行至丹陛前,展開一卷黃綾:
“陛下口諭:今日朕身體不適,朝會暫罷。眾卿且回衙署處理公務,不得延誤。”
百官麵麵相覷,卻無人敢多問,隻得躬身領旨。
就在眾人準備散去之際,王德又提高聲音道:“陛下另有旨意: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魏征、秦瓊、尉遲敬德、程知節、李靖……及冠軍侯李毅,即刻隨咱家往兩儀殿見駕。”
被點到名字的眾臣都是一怔。這名單幾乎囊括了朝中最核心的文武功臣,更特彆的是單獨點出了李毅——這位新晉的冠軍侯,論資曆尚淺,卻與一眾開國元勳同列。
李毅心中微動,麵上卻不動聲色,跟著眾人穿過宮門。
兩儀殿內,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李世民沒有像往常那樣端坐禦案之後,而是斜靠在東側的暖閣榻上,身上隻披著一件常服,未著龍袍。
晨光透過窗欞照在他臉上,竟顯出一種病態的蒼白。眼窩深陷,眼圈發黑,顯然是連日未曾安眠。
眾人行禮已畢,李世民隻是疲憊地擺擺手,示意他們坐下。
“陛下,”長孫無忌率先開口,語氣關切,“龍體可是違和?臣等見陛下神色……”
“朕無事。”李世民打斷他,聲音有些沙啞,“隻是這幾日……睡得不太安穩。”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在座的都是人精,如何看不出實情?魏徵眉頭緊皺,正欲開口進諫,卻聽李世民又道:
“今日召諸位愛卿來,是有一事……朕思量數日,終究難以決斷,想聽聽你們的看法。”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李毅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緩緩道:“朕這幾日,常做噩夢。”
殿中一片寂靜。帝王說自己做噩夢,這本是極私密之事,如今卻當眾說出,其中必有深意。
房玄齡與杜如晦交換了一個眼神,前者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陛下所夢何事?若是不祥之兆,當命太史局占卜……”
“不必占卜。”李世民的聲音陡然低沉下來,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朕夢見的……是隱太子,是巢刺王。”
“隱太子”三個字一出,殿中溫度驟降。
李建成、李元吉——這是玄武門之變後,朝中最忌諱提及的名字。李世民登基後,追封李建成為息王,諡曰“隱”,故稱隱太子;
李元吉追封海陵郡王,諡曰“刺”,後改封巢刺王。這已是帝王對兄弟最後的仁慈,但所有人都知道,那場血濺宮門的變故,始終是李世民心中最深的一根刺。
此刻,這根刺被他自己親手拔了出來,血淋淋地擺在眾人麵前。
長孫無忌的臉色變了。他是李世民最堅定的支持者,玄武門之變的主謀之一,自然明白其中利害。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道:
“陛下,隱太子與巢刺王之事,已是過往。陛下奉天承運,繼承大統,此乃天命所歸。些許夢魘,或是陛下近日勞累所致,當安心靜養才是。”
“朕何嘗不想?”李世民苦笑一聲,眼中竟閃過一絲罕見的脆弱,“可每夜閉眼,便見他們滿身血汙,站在朕的榻前,說……說朕奪了他們的江山,害了他們的性命。”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繼續道:“起初隻是模糊身影,這幾日卻愈發清晰。昨夜,朕甚至看見隱太子手提長劍,步步逼近,說要取朕性命……朕驚醒時,冷汗已濕透中衣。”
殿中落針可聞。所有人都聽出了李世民話中的深意——這不僅僅是噩夢,更是心魔。
李毅垂眸靜坐,心中卻是波瀾起伏。他忽然明白,曆史終究有其不可更改的軌跡。正史記載,李世民在玄武門之變後,常夢見李建成、李元吉索命,夜不能寐,最後隻得命秦瓊與尉遲恭夜守宮門,這才得以安寢。後世門神傳說,便由此而來。
如今,雖然因為自己的出現,許多細節已經改變,但這核心的一幕,還是如期上演了。
“陛下,”一直沉默的秦瓊忽然開口,聲音沉穩,“臣等願為陛下守夜。若真有邪祟,臣手中的金鐧,尉遲將軍的鋼鞭,定叫它們有來無回!”
尉遲敬德也轟然起身,抱拳道:“陛下!臣這條命是陛下給的,莫說是守夜,便是刀山火海,臣也去得!”
李世民看著這兩位愛將,眼中閃過一絲感動,卻搖了搖頭:“朕知道你們忠心。可守夜之事,非長久之計。你們都是國之柱石,白日要處理軍務,若夜夜值守,身體如何吃得消?”
“陛下!”尉遲敬德急了,“臣皮糙肉厚,三五日不睡也無妨!”
“敬德,”李世民擺擺手,示意他坐下,目光卻緩緩轉向了李毅,“冠軍侯。”
李毅起身:“臣在。”
“你那日……在兩儀殿中展現的神力,”李世民斟酌著詞句,“朕後來思量,那等力量,已非凡人所能及。民間有傳說,武者氣血陽剛至極,可鎮邪祟……不知是否屬實?”
問題來得突然,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李毅身上。
李毅心中了然。李世民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終於說到了重點——他是想試探,自己這身非人的力量,能否用來對付那些“夢魘”。
“回陛下,”李毅沉吟片刻,緩緩道,“臣曾聽那位傳授功法的道長提及,武道修至極境,氣血如烘爐,陽氣衝霄漢,尋常陰邪確實不敢近身。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