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已入盛夏,關中平原草木葳蕤,蟬鳴聒噪。
自武備學堂之議通過,倏忽已過半月。朝堂上下忙於擬定章程、選址營建、籌措錢糧,諸般事務千頭萬緒,卻在李世民的親自過問下推進得井然有序。這位新登基的帝王展現出驚人的精力與效率,每日批閱奏章至子夜,卯時又準時臨朝,仿佛不知疲倦。
這一日,李世民難得偷得半日清閒。
午後陽光透過兩儀殿的窗欞,在禦案上投下斑駁光影。李世民擱下朱筆,揉了揉眉心。案頭堆積如山的奏章已批閱大半,餘者皆是尋常政務,交由中書省處置即可。
“陛下,”內侍王德輕手輕腳上前添茶,“今日天光晴好,北苑鹿群正肥。陛下連日操勞,不若……”
李世民抬眼望向窗外。盛夏的天空澄澈如洗,幾縷纖雲悠然舒卷,確是難得的好天氣。他沉吟片刻,忽問道:“冠軍侯今日當值否?”
“回陛下,冠軍侯今日不當值,應在府中。”
“傳旨:命冠軍侯李毅、翼國公秦瓊、鄂國公尉遲敬德、潞國公侯君集,即刻隨朕往北苑行獵。另召衛國公李靖觀獵。”李世民起身,舒展筋骨,“整日困守殿中,骨節都要生鏽了。”
“諾!”
旨意傳出,不過半個時辰,北苑獵場已是人馬喧囂。
北苑位於長安城北,占地千頃,原是隋煬帝的皇家獵場。苑內林深草茂,溪流縱橫,放養著鹿、獐、野彘等各類走獸,更有前朝自嶺南進貢的數頭華南虎,圈養於特築的虎山之中。
李世民換上一身赤黃獵裝,腰懸寶弓,背負箭囊,騎著一匹通體烏黑、四蹄雪白的青海驄,英氣勃發。身後,李毅等四將皆著輕甲,各持兵刃弓矢,百餘玄甲軍精銳環衛左右。
李靖因年事已高,不預圍獵,隻在觀獵台上安坐。
“今日不論君臣,隻論獵獲!”李世民揚鞭指向前方密林,“獵獲最豐者,朕賞西域良駒一匹!最勇者,賜金甲一副!”
眾將聞言,無不摩拳擦掌。尉遲敬德縱聲大笑:“陛下,老臣這對鐵鞭久未飲血,今日定要獵頭大蟲回來!”
秦瓊較為沉穩,隻微微一笑,目光卻已銳利如隼。
李毅策馬隨在李世民側後,神色沉靜。他今日未著全副甲胄,隻穿一襲輕便皮甲,腰間懸著禦賜龍泉劍,背上負一張兩石硬弓。於行獵之事,他本無太大興致,然護衛聖駕乃職責所在。
號角長鳴,圍獵始開。
百餘玄甲軍分作數隊,手持鑼鼓、號角,自外圍緩緩向內推進。此乃傳統的“合圍”之法:以聲響驚起走獸,驅趕至預設區域,再由射獵者出手。
不多時,林間便傳來獸類奔逃的聲響。鹿群驚惶竄出灌木,野彘低吼著橫衝直撞。
李世民張弓搭箭,弦響箭出,一頭雄鹿應聲而倒。玄甲軍齊聲歡呼:“陛下神射!”
“好箭法!”尉遲敬德喝彩,亦是一箭射倒一頭獐子。
眾人漸入密林深處。愈往裡行,樹木愈見茂密,光線也昏暗下來。夏日的林間悶熱潮濕,蟲鳴鳥囀不絕於耳,空氣中彌漫著泥土與腐葉的氣息。
李毅始終保持著警覺。他的感官經係統強化,遠超常人,能聞百步外最細微的動靜,能辨風中混雜的各種氣味。忽然,他眉頭一蹙——在腐葉與泥土的氣息中,他捕捉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腥臊。
那是大型貓科走獸的氣味。
“陛下,”他催馬上前,低聲道,“林中有猛獸,請陛下稍退。”
李世民正瞄準一頭野彘,聞言笑道:“冠軍侯多慮了。這北苑的猛獸皆在虎山圈養,外圍豈會有……”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吼——!!!”
一聲震耳欲聾的虎嘯自左側密林中爆發!聲浪如實質般衝撞耳膜,戰馬受驚,人立而起!林間鳥雀驚飛,樹葉簌簌墜落。
緊接著,一道黃黑相間的巨大身影自樹叢後撲出,直取李世民坐騎!
那是一頭成年的華南虎,體長近兩丈,肩高過人,獠牙如匕首般外露,眼中凶光暴射。
更令人心驚的是,這虎身上有多處傷痕,有的已結痂,有的尚在滲血——這顯非苑中圈養的那幾隻溫馴老虎,而是一頭不知從何處闖入、曆經生死搏殺的野生猛虎!
“護駕!!!”
尉遲敬德暴喝一聲,催馬擋在李世民身前。秦瓊、侯君集亦迅速策馬圍攏。
然那虎撲擊之勢實在太疾!青海驄受驚狂跳,李世民猝不及防,竟被甩落馬背!
“陛下!”眾將目眥欲裂。
猛虎落地,毫不停頓,四爪抓地,再度撲向倒地的李世民!血盆大口怒張,腥風撲麵!
這一切皆在電光石火間發生。自虎嘯至撲擊,不過兩三個呼吸。玄甲軍雖眾,然距離較遠,根本不及救援。尉遲敬德、秦瓊等人雖近,卻亦被受驚的戰馬所阻,動作慢了半拍。
眼看猛虎便要撲至李世民身上——
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掠過!
李毅動了。
他未策馬,而是直接從馬背上騰身而起,人在半空,已拔出腰間龍泉劍。然下一刻,他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舉動——他將劍插回鞘中,赤手空拳迎向猛虎!
“冠軍侯不可!”秦瓊失聲驚呼。
猛虎見有人擋路,怒吼一聲,改撲為拍,巨大的虎爪挾破風之聲當頭拍下!這一爪之力,足以拍碎牛首!
李毅不閃不避,右拳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