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頓片刻，繼續道：“而且，你有懷心兄長的支持。他是遼東太守，有他在朝廷中斡旋，部落才能得到真正的保障。”
“懷心哥哥提出了結盟的提議。”玲瓏說。
木倫點頭：“我知道。昨日我們長談了兩個時辰。坦率說，這是個機會，但也有風險。”
“風險在哪裡？”
“一旦正式結盟，秣褐部落將成為契丹和高句麗的眼中釘。”木倫直言不諱，“他們會認為我們投靠了隋朝，未來可能會更加針對我們。而且，朝廷的政策時有變化，如果將來朝廷對草原策略改變，我們可能會被拋棄。”
玲瓏沉思道：“但若不結盟，以部落現在的狀況，能獨立應對契丹和高句麗的威脅嗎？”
木倫苦笑：“這就是現實。契丹八部中，迭剌部最為強大，他們早就想吞並我們的草場。高句麗則覬覦我們的馬匹和通往更北方草原的通道。即使沒有結盟，他們也不會放過我們。”
“所以結盟是唯一的選擇？”
“是風險最小的選擇。”木倫糾正道，“至少短期內，我們能獲得糧食和物資渡過難關。長遠來看，背靠隋朝這棵大樹，其他部落想動我們也要掂量掂量。”
玲瓏走到窗邊，望著院中蕭瑟的秋景。良久，她轉過身：“木倫，如果我真的成為首領，你會全力輔佐我嗎？”
木倫單膝跪地，右手撫胸：“我木倫對長生天起誓，必將竭儘全力輔佐玲瓏首領，至死不渝。”
“快起來。”玲瓏連忙扶起他，“你我之間不必如此。”
木倫起身，神色依然嚴肅：“這是必要的禮儀。回草原後，你將是首領，我是你的部屬，規矩不可廢。”
玲瓏明白他的用意，點了點頭：“那麼結盟之事，你認為該如何進行？”
“我的建議是，在你正式繼任首領後，由你代表部落與懷心兄長簽訂盟約。”木倫說，“具體條款可以包括：部落接受朝廷冊封，每年遣使朝貢；朝廷允許部落參與互市，並保護商路安全；任何一方受到攻擊時，另一方應提供必要援助。”
“懷心哥哥能答應這些嗎？”
“大部分已經談妥。”木倫說，“不過懷心兄長提出，商路在草原段的安全需要部落自己負責，朝廷隻負責境內段的保護。另外，他希望能派常駐使者到部落，以便溝通聯絡。”
玲瓏思考著這些條件，忽然問：“木倫，你說兄長為什麼這麼儘力幫助我們？僅僅因為我是他妹妹嗎？”
木倫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懷心兄長是個重情義的人，這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幫助秣褐部落穩定，對朝廷和他本人都有利。一個友好的草原部落，能牽製契丹和高句麗，減輕遼東邊防的壓力。作為遼東太守，這是他的政績。”
“所以是各取所需。”
“天下之事，莫不如此。”木倫點頭，“但能夠各取所需而雙方受益，已是最好的結果。”
玲瓏默默的搖頭，她才不認可木倫的話。
玲瓏回到座位上，端起已微涼的茶抿了一口：“三日後動身，來得及嗎？”
“必須來得及。”木倫神情凝重，“叔父的時間不多了，我們需要在他還在世時完成首領交接，否則部落內部可能會有分歧。”
“我明白了。”玲瓏放下茶杯，眼神變得堅定，“我隨你回去。不過有件事你得答應我？”
“什麼事？”
“我回去幫助部落度過難關，但局勢穩定之後我要回遼東，回到懷心哥哥身邊，我們相依為命慣了，我不在身邊，懷心哥哥會忘了吃飯，會忘了泡腳，會忘記許多許多事。”
木倫明顯鬆了一口氣：“好。不過臨行前，我們三人還需最後商定結盟的具體細節。懷心兄長安排在了明日。”
第三日，太守府密室中，爐火燃得正旺。
賀若懷心、玲瓏和木倫圍坐在一張方桌旁，桌上攤開一份初步擬定的盟約草案。燭光將三人的影子投在牆上，隨火焰跳動而搖曳。
“最重要的三條，”賀若懷心指著草案說，“一是秣褐部落接受大隋冊封，首領由朝廷正式任命；二是開通專屬於秣褐部落的商路，朝廷提供境內保護；三是一方受敵，另一方需在能力範圍內提供援助。”
木倫仔細閱讀著文字：“‘能力範圍內’這個說法很有餘地。”
“必須如此。”賀若懷心直言，“我是遼東太守，不是朝廷決策者。若契丹或高句麗大舉進攻，我需要請示朝廷才能調動大軍。但如果是小規模衝突，我可以自主決定支援方式。”
“理解。”木倫點頭，“那麼商路的收益分配...”
“朝廷征收一成關稅，其餘歸部落所有。”賀若懷心說，“這是我能爭取到的最優惠條件。通常番邦貿易，朝廷要抽三成。”
玲瓏插話道：“懷心哥哥，如果部落需要鐵器，可以通過商路獲得嗎？”
“可以，但必須是農具、炊具等民用鐵器。”賀若懷心壓低聲音，“至於它們被改作何用，隻要不被朝廷發現，我不過問。”
木倫與玲瓏對視一眼，明白這是賀若懷心能為他們爭取的最大讓步。
“還有一事，”木倫說，“我們希望朝廷能派遣醫者到部落，傳授醫術，特彆是治療箭傷和風寒的方法。”
賀若懷心沉吟片刻：“我可以安排遼東的醫官每年前往部落義診，但長期駐留需要特彆奏請。作為交換，部落需要提供優質戰馬給遼東駐軍。”
“多少匹？”
“每年一千匹。”
木倫計算了一下：“可以，但我們需要用這些馬匹交換等值的糧食和布匹。”
“合理。”賀若懷心點頭，“這些都可以寫入盟約附件。”
三人就細節又商討了一個時辰，終於敲定了盟約的主要內容。賀若懷心喚來文書，將最終條款謄寫在特製的羊皮紙上。
“明日玲瓏啟程時，我會給你一份副本。”賀若懷心對木倫說，“正式盟約需要玲瓏繼任首領後，由她簽字用印，我再呈報朝廷批準。但這份草案可以作為臨時依據，我會先行開放邊境貿易。”
“多謝太守。”木倫鄭重行禮。
“不必多禮。”賀若懷心扶住他，“私下裡，我們還是兄弟。”
一直沉默的玲瓏忽然開口：“懷心哥哥，我走後，你會照顧好自己嗎？”
賀若懷心微微一笑：“這話該我問你才是。草原不比中原，冬季嚴寒，你要注意保暖。遇到難處，不要硬撐，記得派人送信給我。”
“我會的。”玲瓏眼中淚光閃爍，“懷心哥哥也要保重。遼東局勢複雜，高句麗人狡詐，契丹人凶悍，你要小心。”
木倫見狀，悄然退出房間，留給兄妹二人最後的告彆時光。
賀若懷心從懷中取出一柄精致的匕首，遞給玲瓏：“這是我當年第一次上戰場時，我繳獲的戰利品。現在給你，防身用。”
玲瓏接過匕首，拔出鞘，刃身在燭光下泛著寒光。“好刀。”她輕聲說。
“還有這個。”賀若懷心又拿出一個小包裹，“裡麵是我給你準備的藥，可夠一年之用。藥快沒有的時候，我會派人送來。。”
玲瓏接過包裹，緊緊抱在懷中：“這藥極為珍貴，懷心哥哥怎麼準備了這麼多。”
賀若懷心拍了拍她的額頭，將她攬在懷裡，柔聲道:“再珍貴我也會給你準備，記住先生的話，藥一定要按時吃。”
“懷心哥哥...我真的要走了。”
賀若懷心伸手，像她小時候那樣揉了揉她的頭發：“記住，無論發生什麼，我永遠是你兄長。待草原安定，我一定會去接你。”
“我等著那天。”玲瓏含淚而笑。
窗外，北風呼嘯而過，卷起滿地落葉。在這個邊塞的秋日裡，一個關乎家族、部落和邊疆安危的約定就此達成。未來充滿未知，但至少在此刻，希望如同室內的爐火，溫暖而明亮。
遠處傳來更鼓聲，夜已深了。明日，玲瓏將踏上北歸之路，而賀若懷心將繼續守護這片土地。他們的道路暫時分離，但血脈與承諾將永遠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