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儘嚴鬆破雪出_九州牧雲歌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寒儘嚴鬆破雪出(1 / 2)

那老頭提攜二人飛一般奔下兩頭山,直往東方狂奔。岑毅隻覺耳邊生風,眼角生疼,心想:“這老頭是誰?為何要帶我倆走?”另一邊梁發也暗自心驚:“莫非是個食人血肉的僵屍,要將我拿去充饑!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呀,我日裡如此虔心拜你,怎的你如此麻木?見我苦難非但不助,還屢屢令我遭罪!”

其時仍是皎月當空,四下亮如白晝,這老頭仍不停步,隻是狂奔,岑毅偷眼看著這人,隻見他麵如紅棗,呼吸勻和,顯是氣血旺盛,內力充沛,但觀他白眉銀發,又覺得年事已高,心中驚疑:“這人看起來也已經一把年紀了,體力怎會這麼好?他是從死人墓裡蹦出來的,莫非真是個神仙!”轉念又想:“杜曉鳳的墓裡埋著的怎麼會是這個老頭?既然被埋在裡麵,那他到底是死是活?”

這一夜發生的儘是奇異之事,岑毅不禁感慨:“到底是我見識淺了,竟沒料到這世上會有這等奇事!”這老頭帶著二人跑了一夜,岑毅也暗自思索了一夜,但始終不能猜透其中秘密,如今自己生死難料,自然是憂愁苦悶,皺眉難舒。直至天明時分,那老人忽然在一處山坡旁停了下來,隨手將岑毅二人丟在地上,猛的呼了口氣,突然大喝一聲,仰天喊道:“江湖嗬,我侯老二今天終於回來了!”聽聞此言,岑毅和梁發二人各是一般心思,梁發暗喜:“太好了,會吐人言,是個活著的人,看來我的性命無憂了!”岑毅則想道:“侯老二?聽來他似是姓侯,在家中排行老二。”

這老人歡呼良久,又蹦又跳的,看得岑毅不禁好笑。隨後老人立在地上舒展著身體,身上的骨骼“嘎吱”亂響,接著將一條腿立起來舉過頭頂,用手托住,隻留一隻腳立在地上,令一隻手伸作佛手,麵向東方,竟彎腰禮拜了下去,岑毅梁發二人見到這怪異的動作大吃一驚,心底對這老人的功夫讚歎不已。老人弓著身立著腿佇立良久,然後直起身子,把腿放下,隻見他深吸一口氣,盤腿坐在地上,雙手托起腮幫,閉上眼靜靜地坐著。岑毅不明所以,呆呆地看著,梁發心中焦急,恨不得立馬起身逃走,無奈手上要穴被拿,跟本就動不了。

老人坐在地上又是許久,期間一動不動,宛如一座石像,梁發暗道:“這老頭不會是死了吧?”恰此時他忽覺身上的麻軟漸漸消散,腿腳慢慢活絡了起來,心中暗喜,“此時不在,更待何時?”於是悄悄起身,準備開溜。誰知這時老人開口說話了:“慢走!我有話要問你。”梁發嚇了一跳,連忙跪倒在地,哀求道:“爺爺啊!小人與您之間全無瓜葛,也絕不是有意要驚動你的,饒了小人這次吧。”老人聞言大笑起來,邊笑邊緩緩起身,轉頭望著梁發,岑毅直至此時才看清他麵目,隻見他體態龍鐘,披頭散發,但膚色紅潤,眉目清秀,儘管胡須頭發一片花白,但麵貌卻如壯年,眉宇慈和但卻又不失威嚴,十足有種世外高人的感覺。這老人看到梁發跪倒在地,不禁憨笑起來,道:“嘿嘿,好久沒人拜我了,你是這許多年來的第一個!”梁發不明所以,隻是跪著,老人道:“好了好了,莫怕莫怕,我又不會亂殺人,我隻問你兩句話,你便可以走了!”梁發聞言鬆了口氣,戰戰兢兢地爬了起來,其時岑毅手腳也已活絡,於是也從地上爬了起來。

老人望著二人道:“今年是哪一年?”

二人茫然地互望一眼,啟聲道出年份,不過岑毅說的是“辛未年”,梁發說的是“嘉慶十六年”。老人聞言皺起眉來,手指掐了掐,低聲道:“六年了!”二人又是一陣茫然,隨即又聽老人道:“你們兩個是誰喚醒了我?”

二人聞言一愣,“喚醒?什麼意思?”二人齊聲道,老人道:“方才我臉上一陣火灼,接著迷煙入鼻,於是我便破了功,蘇醒了過來。”岑毅道:“老前輩可是被我們驚擾了嗎?”老人笑著答道:“驚擾?何出此言,若不是那團火,我便再在墳裡躺上十七八年都醒不來呢!我可得好好感謝一下那放火了的人呢!”

二人聞言也是驚愕不已,梁發心道:“這老頭神神叨叨的,什麼躺十七八年還醒不來?埋在土裡豈能活得過一日?這老頭一定是失心瘋了!”岑毅則想:“這位老人言辭舉止神秘莫測,想必是位絕世高人,我可不能失了禮數!”於是抬手抱拳道:“慚愧,正是在下驚醒的前輩。”老人聞言眼前一亮,喜道:“真的是你,哈哈,我猜得果然不錯,龍歸那小子絕對不會這麼好心把我叫醒來的!”

岑毅奇道:“前輩您也認得龍歸?”老者不屑地道:“彆說龍歸了,就是龍歸他姥爺我都認得!他姥爺見了我還得管我叫叔呢嘿嘿!”梁發心裡對老人愈發厭惡,暗道:“這老頭果真不是什麼好人,大話連篇,出言不遜,簡直是為老不尊!”但性格豪爽的岑毅卻對這老者的言辭十分喜歡,喜道:“前輩可是與龍歸相交?”老者擺擺手道:“不然,龍歸他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他。”

老人說著席地而坐,揮手令二人也坐了下來,彼時東方曦日初升,老者笑嘻嘻地望著兩人,說道:“你們這些後生想必肯定不認識我,但我敢打包票,你去問問你們師父輩的人,絕對對我耳熟能詳。”岑毅道:“敢問前輩大號?”老者聞言竟紅了臉,擺手道:“什麼大不大號的,我虛號半秤仙,人們都誇口稱我為嶺南嚴鬆,侯老二侯崇禹便是老朽!”

岑毅聞言一愣,忙道:“前輩便……便是‘歲寒三友’之一的侯崇禹?”侯崇禹眼前一亮,喜道:“哈哈正是正是,你這小友也聽說過我?”話音未落,隻見岑毅“撲通”一聲長跪在地,道:“師叔祖在上,請收岑毅一拜!”侯崇禹也是一驚,忙上前去扶,說道:“什麼師叔祖不師叔祖的?磕什麼頭呀?快起來,快起來!”侯崇禹把岑毅扶了起來,一臉慈和的望著他,笑著問道:“你叫岑毅?”岑毅點了點頭,侯崇禹又道:“你叫我師叔祖,那麼你就是衛大哥的後人嘍?”岑毅又點了點頭,侯崇禹心頭一喜,激動地道:“那麼你是誰的弟子?”

岑毅道:“在下正是“河朔清流”閔三溯的關門弟子,侯崇禹聞言大喜,激動地連連拍打著岑毅的肩膀,大聲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若非閔賢侄絕不能培養得這般人物!”隨即便問起岑毅的出身家世來。

一旁梁發見二人竟是師祖孫關係,又驚又奇,心中暗道:“搞半天這活死人老頭竟是這臭小子的師叔祖,太他媽巧了吧!”忽然又想到:“‘歲寒三友’?師父不是其中之一嗎,那這老頭豈不也是我的師伯?”見侯崇禹與岑毅喜不自勝,聊個沒完,暗道:“這人與我師父情誼深厚,若是得知我半夜跑去掘開了師父的墳,豈會輕饒了我?還是先逃為妙!”於是趁二人忘情敘問之時,悄悄地從山坡一側繞了過去,見二人並未察覺,梁發心中竊喜,正欲轉身開溜,忽然聽到一道他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師兄慢走唄,小妹還有話要跟你說呢!”梁發驚恐地回頭望去,隻見一個女子木然而立,素衣素裹,粗布麻鞋,臉上陰沉無光,灰撲撲的,但那張臉梁發再熟悉不過了,他隻道是自己眼花,忙揉了揉雙眼,見這女子依舊站在那裡,頓時嚇得雙腿發軟,癱倒在地。

岑毅和侯崇禹聽聞這邊動靜,也走了過來查看,隻見杜曉鳳遠遠地站著,梁發在地上挪動,試圖離她遠些,口中驚呼:“有鬼,鬼!”彼時杜曉鳳轉頭望向岑毅,岑毅隻感奇怪,剛想問話,卻聽身旁侯崇禹道:“哈哈哈,賢侄女果然算得準,果真是卯時三刻相見!”說著手指東方朝陽。杜曉鳳走上前對著侯崇禹彎腰行禮,說道:“恭喜師伯得脫大難,重見天日!”岑毅聞言驚得合不攏嘴:“侄女,師伯?曉鳳姑娘果真是庸龍公的弟子?那個假墓真是她故意立的?”

隻聽侯崇禹道:“賢侄女請起,莫要多禮,這幾年多虧你照顧,方能養得我傷好,應當老朽感謝你才是。”杜曉鳳平靜地道:“師伯哪裡的話,小女力所能及之事,何必想謝,隻不過小女有一事不解。”說著手指了指梁發,又看了眼岑毅,“這二人為何在此?”侯崇禹笑道:“這就說來話長了,我出棺之時見這兩人衣著與其他牛鼻子不同,便知是其中一人救醒了我,所以將他倆帶來,以便相詢。誰知一問不要緊,竟問出來個活脫脫的侄孫來,哈哈哈!”說著手拍岑毅肩膀。

杜曉鳳轉頭望著一臉茫然的梁發,冷笑著道:“那麼,想必師伯已經知道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了?”侯崇禹道:“不錯,我已知曉了我的救命恩人,正是我身旁這位岑賢侄孫。”杜曉鳳聞言卻大感意外,轉頭愣愣地望著岑毅,“是……是他?”

侯崇禹道:“沒錯,正是他。”梁發見幾人交談,終於意識到眼前的杜曉鳳不是鬼,頓時鬆了一口氣,杜曉鳳轉頭望向他,冷冷地道:“你想盜取師父的寶貝,彆以為我不知,我假死這麼多年就是為了弄清楚你的意圖,沒想到你還真敢乾刨師墳這種事情,哼哼,倒也幸虧了你,不然我候師伯還真難重見天日!”梁發終於明白自己始終被她玩弄於股掌,臉上的惶恐又再度浮現,“師……師妹,你何必如此惡毒!”梁發有氣無力地道,杜曉鳳皺著眉道:“你不仁何怪我不義?若是你真無心去侵擾師父的安寧,又何必落得這般?老實跟你說,你想要的那本《黃道醫典》,當年師父是傳於了我,但他囑咐我學成之後要將其焚毀,我也如他所言照做了!這六年我假死,就是為了躲開你們,學成師父的本事。”

梁發聽到此言眼鏡忽然瞪得老大,直勾勾盯著杜曉鳳,隨即大吼道:“你……你燒了那本秘籍!”杜曉鳳麵不改色,隻點了一下頭。梁發怒吼一聲,跳起來便撲向杜曉鳳,誰知剛一起身卻覺得雙腳一麻,又撲倒在地,仔細一看原來自己大腿上“梁丘穴”上紮著一根細針,自己竟毫無知覺。

杜曉鳳不為所動,隻冷冷地道:“我知道你恨我,但這是師父的意思,師父早看出你和大師兄心術不正,因此不傳給你們,但師父生前教授給你們的本事已經足夠你們做一流的大夫了,何必再執著於此。”梁發悲憤交加,卻無力地發覺自己鬥不過這個小師妹,傷痛之下竟流出了眼淚。岑毅頓感厭惡不已,上前拔起梁發腿上的鋼針,喝道:“你若安分守己,又何必如今受儘捉弄?還是趕快走吧!”梁發狠狠瞪了岑毅一眼,然後托起疲軟的身體,一步一步挪了去,消失在了山腳邊。

岑毅望著梁發的背影遠離,輕聲歎了口氣,轉頭卻見杜曉鳳望著自己,眼中卻有些悵惘。岑毅不解地撓了撓頭,杜曉鳳開口道:“岑毅你覺得我做得是不是太絕了?”岑毅忙道:“還算好吧,沒讓他吃太大的苦頭。”杜曉鳳垂下了眼,不再回答。侯崇禹憤恨地道:“刨自己師父的墳這種事也能做出來,這種不仁不義的家夥活著都多餘,我要是他師父,生前就要給他剁了!”餘下二人都默然無語。

“不過現在不說這些了,還是去報仇要緊。杜侄女,我們什麼時候上京?”侯崇禹又道。杜曉鳳似是沒回過神,依舊望著岑毅,聽到侯崇禹的話,若有所思地道:“這個麼,或許還得緩緩,因為……”侯崇禹急道:“還有什麼好緩的,我已忍了六年之久,再不上京殺蔡捷報仇,我侯老二還有何麵目活於人世!”

“蔡捷?”岑毅聞言吃驚不已,隻聽杜曉鳳回道:“師伯莫要著急,據我所聞,那蔡捷已在回疆失蹤多年,蹤跡全無,此去京師未必能尋得到他蹤影,倒不如現下先把要緊的事辦了。”侯崇禹聞言大失所望,恨恨地道:“想必是他知道自己乾了缺德事,害怕遭到現世報,躲到那裡去了。哼!躲得了一時,你能躲過我一世嗎!”岑毅心中暗道:“祖師對報仇一事此等執著,殊不知他那仇人早被我手刃了,不知他們得知這消息會是什麼心情,倒不如先不對他們講得了。”於是當下閉口不言。

侯崇禹又道:“賢侄你方才說的要緊事是啥?”隻聽杜曉鳳緩緩道出:“華山聚義,擒拿毒王。”聞言侯崇禹一愣,顯是不明所以,於是杜曉鳳便將五大派掌門將齊聚華山,聯手擒拿紅纓毒王的事告知了他,岑毅當然提前知曉,因此表現的並不好奇,杜曉鳳見此也是不以為然,隻道岑毅初涉江湖,並不知五大派和紅纓毒之事。誰知侯崇禹聽完卻興致勃勃地道:“有意思,有意思!那還等啥,咱們現在就走吧,我早就想目睹一下那五大派掌門人被紅纓毒王收拾得狼狽不堪的模樣了!哈哈哈,平日裡耀武揚威,真當自己是高手,實則狗屁不是!哈哈哈哈。”

岑毅見此道:“祖叔為何這樣說?又為何這般歡喜?”侯崇禹笑著輕拍岑毅肩膀,拉他坐下道:“賢孫你有所不知,那五大派個個聲名顯赫,都自稱是當今武林掌舵人,對我牧雲門這等偏遠門派那是相當排擠,尤其是武當的赤木,崆峒的龍歸和昆侖的謝端,都是自大無量的人,實則他們其實個個都是草包,個個都是屎尿屁!我那大哥一來單手就給他們收拾了!因此我自來就十分瞧不起這些人,如今這夥草包竟狂妄地以為能對付紅纓毒王,自然是不自量力,自尋死路。能親眼看見他們慘敗,那豈有不歡喜的道理?”

岑毅回想起之前龍歸當自己是方誌倚弟子時的態度,心中不禁起疑,隻道是他自己與五大派的私人恩怨過重。隻聽侯崇禹又道:“賢孫想必你也聽說過紅纓毒王吧,你不知那家夥的厲害,我跟你講,那毒王手握一門奇毒,名叫紅纓毒,這毒不會令人致死,卻能令中毒者生不如死,最要命的是這毒王下起毒來神鬼不知,陰昏不定,你隻道自己武功絕世,勝券在握,卻不知自己已著了他的道!”

侯崇禹抿了抿嘴唇,接著神情忽然變得嚴峻,岑毅也被帶動著緊張起來,“當他運起內力催動毒發時,你的全身武功都會儘失,施展不出來半點,隨後就是生不如死的折磨,我倒是沒親身體會過,因此我也是沒法給你描述,總之中過毒的人無一例外都是模樣淒慘,處境悲哀。”說罷他又是一陣苦澀的表情,好似對中毒者大為同情。

岑毅當然早就聽聞過這些,但此番從侯崇禹口中聽來,卻又是另一種感同身受,不禁對這談吐粗俗,舉止幽默的老者喜愛不已。

二人正想再談,卻聽杜曉鳳插嘴道:“師伯這些事你路上慢慢給岑毅講吧,現在趕路要緊,不然趕不上八月十五到華山了。”侯崇禹聞言一拍大腿,忙道:“對嗬!豈能在此浪費了時日。”於是一把拉起岑毅,自己也起身道:“賢孫……呸,叫賢孫太老套了,乾脆叫你毅兒吧,毅兒還有些故事我路上講給你聽,咱就不在這兒浪費時間了,趕路去華山要緊。對了,你在此地沒彆的事了吧?要不要去找你師父。”聽到“師父”二字,岑毅又是一陣心痛,心知憑自己一人之力是不能給師父報仇雪恨的,連仇家的蹤跡都是找不到的,倒不如隨侯崇禹去了華山或許能有所發現,或者依靠侯崇禹幫自己報仇。心下已定,於是苦笑一聲道:“祖師我能有什麼事,連我自己現在在哪都不知道,都是曉鳳姑娘帶我到這裡的。”說罷偷眼望向杜曉鳳,杜曉鳳隻是輕笑一聲,並未說出救岑毅之事。

侯崇禹聞言大笑,連拍岑毅後背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哈哈哈!”岑毅不解侯崇禹為何大笑,扭頭卻見杜曉鳳羞紅了臉,臉皮拉了下來,卻並未說什麼,隻是將頭彆了過去。隻聽侯崇禹又道:“毅兒你也彆叫我祖師了,顯得我年紀很大似的,其實我也隻有七十有五,正值壯年,你就乾脆叫我侯老二得了,或者叫我師叔二叔都行,也正好讓你跟你的曉鳳姑娘平輩分!”說著一臉邪笑,右手捋了一把胡子。岑毅不明所以,卻不知一旁杜曉鳳已是滿臉通紅,羞燥的渾身顫抖。岑毅卻木然地拱手作揖,張口道:“侯師叔!”侯崇禹哈哈大笑,杜曉鳳卻忍耐不住了,轉過身對著岑毅怒罵道:“蠢才!”

秋風以席卷之勢吹黃了一片又一片農田,一株又一株青草,吹落了樹葉,吹散了蘆葦,天空中儘是昏黃的枯葉與雪白的葦苗。越往東走,秋景越發蒼茫,天氣爽朗,白雲蒼狗,飛雁成群結隊,浩浩蕩蕩地奔赴南方。岑毅望著這番蒼涼,心中儘是惆悵,想到去年這時自己還是無憂無慮,師父、紮伊娜、穆薩大叔都在身邊,每日隻是練武玩樂,絲毫不用為仇恨苦惱,如今卻與他們或是天人兩隔,或是四散天涯,再無相見之期。想到此處,岑毅鼻子一酸,淚水撲哧一下便流了下來。

三人已結伴行走多日,早已進入陝西地界,目下正往寶雞縣行進。侯崇禹這幾日都是精神爽朗,日日高歌而進,唱的是大詞人辛棄疾留傳下來的《破陣子》,唱起來神采奕奕,精神煥發。“醉裡~挑燈看劍哎,夢回~那個吹角連營喲!”岑毅時常被他高亢的歌聲打動,隻感熱血激昂,便也捧場似的高呼一聲。但每當回想起往事時,惆悵的思緒又湧入腦海,再也不能抑製住悲傷。

杜曉鳳早已發覺了岑毅的落寞,心知他是為自己的師父難過,但始終沒有相勸,隻因她自己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這天傍晚,三人在一處河邊停住馬腳修整,岑毅走下來沿著河踱來踱去,卻見一片花田,田中一枝枝鮮豔的紅花盛開在河岸邊,岑毅忽然想到當初在紮伊娜家也見過許多這種花,那是海萊萬最喜歡的花,他對待花卉都是細致入微的,從不曾讓一株花草枯死過,這是紮伊娜親口對他講述過的事。岑毅想到了海萊萬對自己的關愛與指點,又想到他的身體在自己懷中漸漸冰冷的那一幕,心底又是一陣淒涼。他走到那片花田裡,采過一朵,攥在手裡呆呆地望著。

“你也喜歡刺梅花?”杜曉鳳的聲音穿透耳海,岑毅一愣,他當然不認識這花,隻佯裝懂得的樣子答道:“啊……是啊,喜歡。”杜曉鳳笑了一聲,蹲坐在他身旁,也采過一朵,剝開花瓣取出裡麵的骨朵捧在手裡把玩著,輕聲道:“我也喜歡這花,師父說凡是能入藥的花都是仙子的化身,她們以身死為代價,療愈會讓人痛苦的病痛,我也一直相信他的話。”

岑毅靜靜地聽著,卻見她的神情也已變得落寞,“我父母在我五歲時就不要我了,是師父將我養大的。十三歲那年,當我見到渾身是傷,奄奄一息的師父時,我使儘渾身解數,用儘平生所用之藥,也沒能將他救好。師父死的那天,我跑到了我一直精心栽培的花田裡,將那些稚嫩的花苗踩得稀爛,我一邊哭一邊罵:‘你們不是仙子嗎?為什麼就是不肯救活我師父!他明明是那麼善良的一個人!’我發泄了半天,終於是累了,於是坐倒在田中,卻看見一隻彩蝶飛了過來,它落在我手背上輕輕扇動著翅膀,似是在向我哀求,求我不要再糟蹋這些花草了。我心煩意亂,使勁甩手,想甩走那隻蝶,可這蝶就是不肯飛去,始終在我身上停留。我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於是連忙將它捧在手裡,向它哭訴道:‘師父!都是我不好!可我不想要你死,我想你在我身邊。’那蝶果然感應到了我的話,用力扇動著翅膀飛到了我頭上,用翅膀輕輕拍打著我的額頭,就好像師父在用手撫摸著我一樣。正恍惚間,那隻蝶卻早已飛去,再也不見蹤影。”說著將那枚花骨朵收進了自己口袋。

岑毅聽聞心生同病相憐之感,於是將那朵花仔細地插回土裡,眼望河麵,低語道:“你師父很愛你,我師父也很愛我,隻不過我不爭氣,沒本事,保護不了他和海師叔,讓他們慘死在了惡人手裡,唉!要是當初我武功再高一點,再強一點,或許就能救下他們了。”杜曉鳳轉頭望著他,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你隻不過是個少年,保護不了他們是肯定的,要怪也隻能怪命運太捉弄人了!”

岑毅歎息一聲,沒再說什麼,杜曉鳳也隻是默然。忽聽身後侯崇禹高呼道:“二位賢伉儷可否上路了?”杜曉鳳聞言臉上一紅,岑毅顯然不知“伉儷”是何意,起身應道:“走走走!候師叔!”這下杜曉鳳臉色更難看了。

侯崇禹一路興致勃勃,豪情萬丈。讓本來難過的岑毅備受感染,漸漸的那些頹喪之感稍有緩解,於是與同行二人聊得多了起來。

“侯師叔,你為何要躺在棺材裡躲著那些人呢?”岑毅不解地問道,“而且你說你在裡麵躺了六年,難道你不吃飯,不呼吸的嗎?”侯崇禹聞言臉上略帶得意,稍有輕蔑地說道:“小子,你見識少,這其中的功夫說了你未必明白。”岑毅撓了撓頭,好奇地道:“莫非是師叔你在墳裡麵鑿了間窯洞出來,然後在彆處開了窗通了氣?”杜曉鳳聞言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侯崇禹臉色一紅,忙道:“胡說什麼!我堂堂嶺南嚴鬆,又不是田間老鼠,怎麼會住地底下!”岑毅見狀又撓了撓頭,又問道:“那是為何?你不吃不喝又怎能在裡麵躲得了六年?”

侯崇禹傲驕地“哼”了一聲,隨後一本正經地道:“小子,你可知萬物有運生之氣,反生者必有一氣運於天地,此氣能維持春繁夏茂,秋枯冬衰。人雖為天地之主,然是為自然之物,生長吐納亦賴此氣。我在枯墳中這六年就是憑這些自然之氣存活下來的,為此,我特地命曉鳳賢侄——你的相好(這裡侯崇禹嘴角微揚了一下)——挑了一處人煙罕至、草木繁盛之地將我埋下,也就是兩頭山。那裡自然之氣果然繁盛,日月交替,春去冬來,自然生氣源源不斷,我便在裡麵靜心養傷,靜待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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