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禮從營帳裡走出,換下了身上的銀甲,露出裡麵的窄袖騎裝,鏤空雕花的骨冠束著頭發,沒了剛才的肅殺之氣,瞧著比前幾次見多了幾分英挺肆意,意氣風發。
他許是剛洗過臉,額頭的碎發還滴著水珠,鼻梁高挺,唇色淡薄,下頜線利落分明。
沈修禮緩步而來,目光沉靜掠過眾人,無端便讓在場者心生敬畏,斂息垂首。
他掃過宋檀帶來的人,見他們已經拿出紙筆開始記下尺寸,吩咐了隨從便要離去,突然被身後的人喊住。
“沈將軍,我馬車上帶有布匹的樣板。您,要看看嗎?”
馬車裡,宋檀掀開車簾垂著眼,露出一張清秀絕倫的臉。
她今日頭上隻插了一隻青竹的長簪,捧著捧著布匹。
眸球烏靈,秀眉連娟,朱唇榴齒,如新月般醉人。日光在她臉上落下一小塊陰影,美得不可方物。
沈修禮指尖忽地一顫,挪開視線,遲疑片刻才緩緩上前,停在馬車三步遠的位置,麵色冷淡,“這裡無旁人,宋娘子有話直說。”
宋檀抿唇,心裡暗歎他的聰明。
放下布從車上下來後,幽幽俯身就要跪下,但隻彎下一半膝蓋就像被什麼托住,再也折不下去。
宋檀定睛一看,膝蓋下不知何時多了一截柳枝,另一個在沈修禮手裡攥著。
他手腕輕輕抖動,一股力氣從腿上隻衝著腰間讓宋檀站直連身子。
“有話直說。”
“我想請將軍替我查一個人的下落。”
哢嚓一聲,沈修禮手裡的柳枝應聲折斷,他眸色幽暗飛快閃過什麼,又很快恢複平靜。
“你想讓我替你尋回你夫君的屍首?”
宋檀愣了愣,搖頭輕笑。
“不,是查當年替我爹娘看診的大夫。我知道將軍七年前在南溪鎮駐守,想著您在當地應該有相熟的人。”
宋檀從懷裡拿出從管事那得到的書信,書信上提到了當時她爹娘特意去尋的大夫名字和地址。
“我爹娘也是那一年在蘭溪鎮突然去世,府中曾派人去當地查過,卻再也找不到這個人。我知道這請求唐突,也知道事情過去這麼久沒有頭緒,卻還是想麻煩將軍替我尋一尋。”
“不管能不能成,軍中的被褥我也都一並捐了。”
這是她昨夜和宋管家商量後的決定,想要拿回管家權就要推翻方氏手裡的遺書,就要弄清楚當年在蘭溪鎮到底發生了什麼。
宋管家想自己動身去找人,被宋檀攔下,一是因為他人生地不熟,一樣徒勞無功,二則是她肅清宋家,也離不開他。
所以思來想去,宋檀第一個想到的還是沈修禮。
這也是她跟著一個來軍中量尺寸的原因。
沈修禮盯著伸到他麵前的手,遲遲不動,“你明知道我有你的把柄,也見過我拒絕你婆母,如今還來求我不怕我拒絕?”
“彆的將軍恐怕會不答應,但這個忙,將軍一定答應。”
沈修禮皺眉瞧她。
宋檀抿唇一笑,臉頰兩側蕩漾出一個淺淺的酒窩,明明是笑著,但眼裡卻比誰都落寞。
“因為將軍也做過同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