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後,王海與張誠相互看了一眼,兩人都沉默了。
時間還早,執法中隊值班室就隻剩他們兩人。
張誠和王海麵對麵坐著,中間隔著一張桌子。桌上攤著一張手繪的河道圖,上麵用紅筆標出了幾個關鍵點。
“你瘋了?”王海壓低聲音,但壓抑不住裡麵的怒火,“今天這陣仗,誰還敢去啊!何況晚上去潛金科路橋?那是環保局的地盤!被發現了,咱倆都得脫衣服滾蛋!”
“所以不能被發現。”張誠的聲音很平靜,“王隊,我查過了。環保局每周一、三、五晚上九點巡查,每次半小時。今天是周二,他們不會來。”
“萬一呢?萬一今晚他們突然加班呢?”
“那就認栽。”張誠抬起頭,看著王海的眼睛,“但我必須去。周明在那裡求死,我爸可能也是死在那裡。那條河底下藏著東西,我必須親眼看看。”
王海盯著他看了很久。窗外,夜色漸濃,值班室的燈在張誠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這張臉,讓他想起了十五年前的張守河——同樣的固執,同樣的不要命。
“你爸當年也是這麼跟我說的。”王海突然說,“他說‘老王,我必須去看看,那條河不對勁’。結果呢?”
“結果他死了。”張誠接話,“但您活下來了。王隊,您這些年,真的睡得著嗎?”
這句話像一把刀,直直捅進王海心裡。
他猛地站起來,在狹小的值班室裡來回踱步。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麵上,發出“哢、哢”的響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
“張誠,你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麼過的嗎?”王海的聲音在發抖,“我每天晚上都做噩夢,夢見你爸掉進河裡,伸手讓我拉他,但我夠不著。我看著他被水衝走,連個泡都沒冒出來。”
他停下腳步,雙手撐在桌子上,身體前傾:“我為什麼不讓你查?因為我怕!我怕你也像你爸一樣,突然就沒了!你媽已經失去丈夫了,不能再失去兒子!”
“但如果我爸不是意外呢?”張誠也站起來,“如果他是被人推下去的呢?如果凶手現在還逍遙法外,甚至步步高升呢?王隊,您能忍嗎?”
王海說不出話了。他臉上的肌肉在抽搐,眼睛裡布滿了血絲。
牆上的時鐘指向晚上九點。
“裝備,”王海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像破鑼,“我們需要專業的潛水裝備。隊裡沒有,得去借。”
“我去找陳鋒,”張誠說,“他有門路。”
“不行。”王海搖頭,“陳鋒是上麵的人,不能完全信任。裝備的事,我來解決。我有個老戰友,在消防隊,管器材。”
他拿起外套:“十一點,在這裡集合。記住,就咱倆,不能再有第三個人知道。”
張誠點頭。
王海走到門口,又回頭:“張誠,如果今晚出事……我是說如果……照顧好你媽。”
“不會出事。”張誠說。
王海苦笑了一下,沒再說什麼,推門出去了。
張誠一個人留在值班室裡。他打開手機,翻出那張照片——年輕的父親和朋友,在河邊勾肩搭背,笑得沒心沒肺。
那時候的河水,應該是清的吧。
他把照片貼在心口,閉上眼睛。
爸,今晚我去看你沒看完的東西。
十一點整。
金科路橋下,一片漆黑。橋上的路燈今晚不知為什麼,全壞了。隻有遠處居民樓的零星燈火,在水麵上投下破碎的光斑。
這一次,兩人有了經驗。張誠和王海穿著全黑的衣服,背著潛水裝備,悄無聲息地摸到河邊。王海的老戰友果然靠譜,給的是專業的輕型潛水裝備,連水下照明燈和攝像機都配齊了。
“我先下。”王海低聲說,“你在岸上放風。有情況,按這個。”他遞給張誠一個微型警報器,“一按,我腰上的接收器就會震。”
“還是我先下吧,”張誠說,“我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