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桶水濺到手上的時候,林楓正聽著客廳裡的歡聲笑語。
水溫冰涼,帶著清潔劑的檸檬味。
他盯著自己手背上那幾滴漸漸滑落的水珠,忽然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踏進蘇家時的場景——水晶吊燈亮得晃眼,地毯軟得能陷進腳踝,所有人都用打量商品的眼神看著他這個“上門女婿”。
那時候他還會緊張。
現在不會了。
三年時間,足夠把任何人的神經磨成一根不會顫動的鋼索。
“林楓!你死在廁所了是不是?”
嶽母王蘭的聲音像把生鏽的鋸子,從門縫裡擠進來。
林楓緩緩起身,按下衝水鍵,水流旋轉的聲音蓋過了外麵的談笑。
他在鏡子裡看見自己的臉——平靜,太過平靜了,像一潭早就死透的水。
推開門的瞬間,客廳的光湧過來。
蘇婉坐在沙發最遠端,穿著月白色的套裝裙,腰背挺得筆直。
她沒看他,目光落在茶幾上。
這個姿勢林楓太熟悉了,每當她想從某個場景中抽離時就會這樣,把自己封進一個透明的殼裡。
“磨蹭什麼呢?”
王蘭皺眉。
“陳少都來了半天了,也不知道招呼。真是爛泥扶不上牆。”
陳昊就坐在蘇婉斜對麵,西裝革履,袖扣在燈光下閃著暗藍色的光。
那是克什米爾藍寶石,林楓在雜誌上見過。
陳昊整個人就像件精心打磨的奢侈品,從發絲到鞋尖都透著“我很貴”的氣息。
“阿姨彆這麼說。”
陳昊笑著擺擺手,目光蜻蜓點水般掠過林楓。
“林兄弟可能身體不舒服。”
這話說得體麵,體麵得讓林楓胃裡一陣翻湧。
他見過這種笑容——動物園的遊客看籠中動物時,就是這種帶著優越感的憐憫。
“他能有什麼不舒服?整天在家吃白食,舒服得很。”
王蘭的嘴像開了刃,一句句往林楓身上削。
“看看人家陳少,年紀輕輕就接手了家族企業,去年淨利潤漲了三十個點。你再看看你!”
林楓沒說話。
他走到角落,拿起靠在那兒的拖把。
水桶裡渾濁的水映出天花板上扭曲的燈影。
拖把杆有些黏手,不知道是誰灑了飲料沒擦乾淨。
他蹲下身,開始拖地上那塊根本不存在的汙漬。
一下,兩下,機械地重複。
這個動作他做過上千遍,在無數個這樣的場合裡。
蘇家的地板亮得能照出人影,但他總得找點事做,好讓自己看起來不是完全多餘。
“小婉啊。”
王蘭的聲音忽然軟下來,軟得讓人頭皮發麻。
“你看陳少多有心,知道你喜歡古董表,特意托人從瑞士拍回來的。”
林楓手裡的動作停了半秒。
他看見陳昊從絲絨盒裡取出一塊表。
表盤是罕見的砂金石,深藍底色裡嵌著細碎的金色星點,像把一片深夜星空封在了方寸之間。
蘇婉的目光終於動了動——很輕微,但林楓看見了。
三年前的某個深夜,他撞見過蘇婉在書房看雜誌。
她就停在這一頁,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圖片上的表盤,看了整整三分鐘。
那時她還沒學會把所有的情緒都藏得那麼徹底。
“百達翡麗Ref.5102G。”
陳昊的聲音裡有種掌控一切的從容。
“聽說蘇小姐鐘情星空主題,我覺得沒有比這更合適的了。”
蘇婉沒接,隻是微微頷首:“太貴重了。”
“配你剛好。”
陳昊把表推近些,“就當是……慶祝我們即將開始的合作。”
空氣凝滯了一瞬。
林楓感覺拖把杆上的黏膩感正順著掌心往皮膚裡滲。
他繼續拖地,水痕在地板上畫出一個個半圓,很快又蒸發消失。像個徒勞的行為藝術。
“林楓。”蘇婉突然開口。
他抬起頭。
“去倒茶。”
她的聲音很平,聽不出情緒。
但林楓看見她交疊在膝上的手——指節微微發白。
那是她緊張時的習慣動作,三年間他隻見過寥寥幾次。
茶具在展示櫃最上層。
林楓踮腳去拿,聽見身後王蘭壓低聲音說:“小婉,你好好想想。陳氏集團的合作能救公司,你爸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