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寶琉璃塔第六層,“愛彆離”空間內的氣氛,已緊繃如滿弦之弓。
道無涯周身星輝流轉,眼神冰冷如萬載寒冰,鎖定著被牛大和李無極死死護在身後的雲易。
了塵和尚低眉垂目,手中佛珠撚動,看似慈悲,周身佛光卻隱成合圍之勢,與道無涯的氣機隱隱相連。
他們的殺意毫不掩飾,雲易此刻深陷幻境、心神失守的狀態,在他們眼中是千載難逢的除敵良機。
“道無涯!了塵!你們還要不要臉?!”
李無極須發皆張,巨斧橫在胸前,玄級三階巔峰的氣息全力爆發,雖不及對方,但那混不吝的悍勇之氣卻絲毫不弱,“趁人之危,算什麼英雄好漢!有本事等易子醒來,真刀真槍乾一場!”
牛大沉默如山,魁梧的身軀如同鐵塔般擋在最前,古銅色的皮膚下氣血奔湧如龍,玄級四階的肉身之力催發到極致,雙拳緊握,骨節爆響,虎目圓睜,死死盯著道無涯和了塵,意思明確:想動雲易,先踏過他的屍體!
武破軍麵色沉凝,軍人的鐵血煞氣透體而出,上前一步,與牛大、李無極呈犄角之勢,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二位,適可而止!此刻對雲易出手,非但勝之不武,更違背大賽初衷!本將奉勸爾等,莫要自誤!”
他身後幾名軍方精銳同時踏前,刀劍半出鞘,寒光凜冽,軍陣肅殺之氣彌漫開來。獨孤敗天懷抱鐵劍,立於稍遠處,眼神孤寂冰冷。
他的氣機若即若離,主要鎖定了了塵和尚。
他對趁人之危沒興趣,但若了塵出手,他不介意領教一下佛門神通。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牽製。
水靈月站在幽婆婆身側,玉手緊握,指尖發白。
她看著劍拔弩張的雙方,又看向氣息混亂、眉頭緊鎖、仿佛正承受巨大痛苦的雲易,心亂如麻。
她想出聲製止,但鎮北王府郡主的身份,幽婆婆暗中製止的眼神,以及內心深處對雲易那複雜難明、夾雜著一絲畏懼的情緒,讓她最終隻是緊咬下唇,選擇了沉默。
幽婆婆氣息內斂,如同枯木,但渾濁的眼眸深處精光閃爍,隨時準備應對突變。道無涯冷哼一聲,星輝大盛,語氣帶著居高臨下的漠然:“武破軍,你軍方要保此子?可笑!此子心性歹毒,功法詭異,先前便已顯魔道征兆!此刻心神失守,正是魔性反噬之兆!此時不除,待其徹底入魔,危害蒼生,你擔待得起嗎?讓開!”了塵適時宣了聲佛號,聲音平和卻帶著鋒刃:“阿彌陀佛。武將軍,一念之仁,恐釀大禍。此子執念深重,殺孽已種,此刻正是魔障最深之時。貧僧與道聖子並非為私怨,實為天下蒼生計,不得不行此雷霆手段,鏟除禍根!”
“放屁!”李無極破口大罵,“少在那裡假仁假義!不就是看易子天賦高,威脅到你們了嗎?想動手就直說,找什麼冠冕堂皇的借口!”
牛大怒吼一聲,聲震四壁:“要戰便戰!哪來那麼多廢話!”
氣血如狼煙衝天,戰意澎湃。
雙方氣勢瘋狂對撞,靈力激蕩,整個第六層空間嗡嗡作響,大戰一觸即發!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盤膝而坐的雲易,身軀猛地一震!
緊閉的眼瞼劇烈顫抖,臉上扭曲的表情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無儘的疲憊、茫然與沉重。
他緩緩睜開了雙眼。
眸中,沒有精光,沒有銳氣,隻有一片渾濁的迷茫與深沉的痛苦。
他的目光渙散地掃過全場,最終,定格在了水靈月身上。
四目相對。水靈月嬌軀一顫。
雲易的眼神太複雜了,那裡麵蘊含了劫後餘生的恍惚、深入骨髓的疲憊、難以言喻的痛苦,以及……一絲讓她心尖莫名一緊的、極其濃烈而熟悉的溫柔與眷戀?那眼神,仿佛穿透了現實,看到了另一個時空的片段,與她幻境中那份朦朧的安心感隱隱重疊。
雲易深深地看了水靈月一眼,幻境中與她在那幽靜山穀相依的溫馨片段湧上心頭,但隨即被牧塵、牧風率軍而來、口口聲聲“前朝餘孽”、水靈月香消玉殞、蘇冰璃拚死相護、最終自己化身魔神屠戮一切的慘烈記憶所淹沒!
“前朝餘孽……”這四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雲易的心尖,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與深入骨髓的冰寒。
他緩緩低下頭,目光似乎要穿透自己的掌心,看透血脈深處隱藏的秘密。
比乾丞相,那可是傳說中的準聖大能!
七竅玲瓏心,洞察世間萬物,明辨過去未來一絲因果。
其神通足以顛倒乾坤、逆亂陰陽!
這等存在留下的傳承考驗,豈會隻是簡單的幻術迷惑?
這“愛彆離”幻境,絕非無的放矢的噩夢,它更像是一麵映照命運的鏡子,或者是基於現有因果脈絡,推演出的、可能性極高的未來片段!
尤其是涉及自身身世、情感羈絆這種最根本的命理線索,推演的準確性恐怕極高!“如此說來……幻境中發生的很多事情,極有可能是……真的?或者,是未來極有可能發生的軌跡?”
雲易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他對水靈月那份自大荒山初見便存下的微妙好感,對蘇冰璃因意外而產生的複雜責任與情愫,這些都是真實不虛的情感種子。
在這些種子基礎上,發展出幻境中那般深刻的羈絆,直至生死相許,完全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那麼,關鍵就在於那突兀的轉折。
前朝餘孽,自己怎麼會成為前朝餘孽?
他的記憶始於大荒村,爺爺老趙頭是個有些神秘、但大多時候閉目養神、對他卻嗬護備至的普通老頭。
他姓雲,爺爺姓趙,兩人並非血親,這點他從小就知道。
爺爺從未詳細提過他的身世,小時候他好多次的追問,但爺爺始終一言不發,後來他索性也不問了。
他知道,爺爺想告訴他的,便會直接對他說。若是不想告訴他的,甭想從他嘴裡蹦出一個字。
爺爺對他,雖有嚴厲,但更多是慈愛,是那種將最好的吃的留給他、在他生病時徹夜不眠的親情。
這份養育之恩,重如山嶽。
可幻境中的景象……牧塵、牧風那斬釘截鐵的“餘孽”二字,鎮北王府精銳的圍殺……這一切,難道都指向一個可怕的事實——自己的親生父母,真的與前朝有莫大關聯?
甚至……自己身上流淌的,是前朝皇族的血液?
爺爺離開時曾說,等他修為達到地級,一切自會知曉。
可幻境中,自己明明還是玄級巔峰,卻已經被打上了“前朝餘孽”的標簽,並被鎮北王世子率軍追殺!
這說明什麼?
說明或許根本不用等到地級,在某些勢力眼中,自己的身份或許早已不是秘密?爺爺所謂的“地級”,或許不是一個知曉秘密的門檻,而是一個……封印鬆動、或身份再也無法掩蓋的觸發點?
幻境預示的,是自己身份可能提前暴露的危機?
自己的身世之謎,到底是什麼?
為何會引來殺身之禍,甚至牽連身邊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