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安淼更主動的握了一下她的手,笑意溫潤,對校長和孫老師點頭示意,又說:“先去吃飯吧,孫老師說你會來,我還怕認錯人,看了很久才敢確認。”
方沅恍惚地點了點頭。
食堂裡漸漸嘈雜起來,孩子們排著隊打飯,偶爾會傳來幾聲童真的嬉笑聲。
方沅和鄭安淼找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桌上的大盤雞冒著熱氣,紅油裹著雞塊,綿軟的大塊土豆浸滿了湯汁,香氣混著食堂特有的煙火氣蔓延。
路過的孩子見了鄭安淼,都規規矩矩地停下腳步,喊“鄭老師好”,他也一一應著。
等孩子們走遠了,他才轉向方沅,往她碗裡夾了塊雞肉:“嘗嘗,我們學校大師傅的手藝,新疆大盤雞做的可正宗了,等會兒再往裡麵下一份麵,絕對香爆!”
方沅夾起雞肉吃了一口,入口即化,香嫩多汁,和她在伊寧市吃的味道不分高低。
方沅又忍不住問:“你不是在韓國做設計師嗎?我記得你畢業設計還拿了專業獎的,怎麼會突然來伊犁支教?”
鄭安淼笑了笑:“你不也一樣?當初可是在魔都做記者,風生水起啊,現在不也到牧村裡做公益了?”
方沅一怔,隨即笑了。
是啊,那些曾經以為非走不可的路,在某個轉身時,忽然就拐向了意想不到的地方。
“當初我來這裡旅遊,路過昭蘇,”鄭安淼慢慢講起緣由:“到了一戶牧民民宿落住,看見女主人繡的民族刺繡,頓時就被驚豔了,就想留下來研究。後來就又做了支教老師,教美術,他們這兒有的小孩真的很有天賦。”
這點,方沅深有同感。
比如阿爾曼,比如庫蘭。
鄭安淼又說:“前陣子刷到你們那條草原足球賽的視頻,沒想著會和你有關,單純覺得裡頭的旁白寫得真好。後來聽孫老師提起你的名字,我還不相信,反複確認了好幾遍——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結果還真就是你。”
方沅點點頭,也覺得奇妙。
隔著萬水千山,兩個許多年不聯係的大學同學,竟然能在這樣一座邊疆小鎮裡再次重逢,還都是在做很類似的事。
吃完飯,和校領導道彆後,鄭安淼提議:“去我宿舍坐坐?就在不遠,幾步路。”
方沅笑了笑:“那也行,去看看你的根據地。”
他的宿舍在一樓,推開門,屋裡是簡單的白瓷地板,被擦得鋥亮,映著窗外透進來的天光。家具不多,一張木桌、一把椅子、一張單人床,還有一個靠牆的舊書櫃,卻都收拾得整整齊齊,不見半分雜亂。
桌子上麵擺著好幾個畫框,裡麵全是哈薩克族刺繡的小樣——有繡著羊角紋的黑色絨布,有綴著彩色絲線的氈片,還有用金線繡出的草原花紋,針腳細密,圖案古樸,每一片裡都全是鮮明的民族特色,方沅在草原上也經常見到。
“這些都是我平時收集的,”鄭安淼給他們倒熱水,見方沅正盯著那些刺繡,便解釋起來,“他們的刺繡裡,顏色並不是很多,但寓意很單純分明。”
方沅認真地聽著。
“對哈薩克族而言,藍的是天,綠的是草,紅的是篝火……簡單地意義,最終的呈現卻依舊驚豔,這就是他們普通的日常生活,也是他們民族的文化,他們的文化很美。”
方沅拿起一個繡著雲紋的小樣,指尖拂過凹凸的針腳,心裡忽然湧上一股莫名的觸動。
原來無論是誰,無論走了多遠的路,總會在某個地方,找到讓自己心甘情願停下腳步的理由。
或許是一群需要守護的孩子,或許是一份值得傳承的文化,又或許,隻是這方土地上最純粹的風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