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內,香爐裡升騰的青煙嫋嫋,帶著一絲寧神的檀香。
朱由檢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將整個身子癱在了寬大的龍椅裡,持續了數日的緊繃感,終於在此刻尋得了片刻的鬆弛。
日講上的唇槍舌劍,看似是他一時興起,實則是他籌謀多時的結果。
自打黃立極提議重開日講的那一刻起,一個大膽的計劃便在他心中悄然成形。
這七日,他除了批閱奏疏、校閱勇衛營以外,幾乎所有的時間都用來研讀儒家經典。
當然,所謂的研讀,其實是全然功利的。
畢竟他隻需找到一個切入點,一個發問點,卻不是真要依靠這什麼儒家經典來治國。
來自後世的他,自然有自己的屠龍之術。
這幾天,他到底都乾了什麼?
一是拆解、解構了程朱、心學的主要觀點。
一張張用毛筆繪製的思維導圖,將理學、心學的源流、核心概念、乃至曆代大儒的觀點演變,都梳理得清清楚楚。
(假裝有圖,真給我7天我真能畫出來,我學習速度賊強,可惜我沒有7天……)
這還不夠。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能不能打贏,不止看自己強不強,也要看對手弱不弱。
他讓高時明帶著司禮監將翰林院三十幾人+內閣三人的浮本都搜羅出來,又整理了他們的出身文章、師承淵源。
終於確定,山中無老虎哈哈哈哈!
黃道周、劉宗周這兩個他後世熟悉的儒學大師不在。
馮從吾、孫慎行這種他以前不認識,但確實是這個時代的頂尖大儒也不在!
這才是他膽敢發起這場小規模進攻的根本原因!
畢竟他可不想真的陷入一場純粹的經義泥潭,那不是帝王該做的事。
他要的,是“問”,而不是“辨”。
朱由檢端起禦案上的茶盞,溫熱的茶水順著喉嚨滑下,驅散了些許疲憊。
他抬眼看向一旁靜立侍奉的高時明,這位司禮監掌印太監,從頭到尾都隻是安靜地看著,仿佛置身事外。
一個念頭忽然從朱由檢的心底冒了出來,帶著幾分考校,也帶著幾分惡趣味。
“高伴伴,”他放下茶盞,聲音裡帶著一絲笑意,“朕在日講上提的那個問題,你怎麼看?”
“為何朱熹要取理,陽明要取心?”
高時明微微躬身,臉上帶著一貫平和的微笑。
“臣不精儒學,不敢妄談聖人大道。”
“但臣於道家養生之說,略有心得,請以道家之言,為陛下試解此惑,或可觸類旁通。”
“哦?”朱由檢頓時來了興趣,“道家?這倒是有趣了,你說來聽聽,朕洗耳恭聽。”
在他的淺薄認知裡,道家無非是太極生兩儀,陰陽調和之說,這與儒家的心理之爭,又能有什麼乾係?
高時明緩緩開口:
“《黃帝內經》有雲:法於陰陽,和於術數。說的是人欲調養身心,需順應天地自然之理,缺則補之,盈則泄之,不可偏廢。”
“陛下請看,”他伸出一隻手,在空中虛虛一握,“譬如一人,體虛畏寒,則需以溫補之藥石調理;若另一人,內火燥熱,則需以清涼之方劑降之。藥方本身並無絕對好壞,對症者,即為良方。”
朱由檢靜靜地聽著,目光微凝,他隱隱明白了高時明的意思,卻沒有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