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的天光,將將透過窗欞,給乾清宮鍍上了一層朦朧的清輝。
朱由檢剛剛校閱勇衛營歸來,臉上還殘留著北風吹出的紅暈。
禦案前,馬文科躬身而立,雙眼布滿血絲,神情卻帶著一絲難以抑製的亢奮。
“所以……他們聊到了卯時?”
朱由檢的聲音打破了清晨的寧靜,帶著幾分明知故問的笑意。
馬文科的身子躬得更低了些,回道:“回陛下,正是。諸位大人為了討論此事,徹夜未眠。”
“一開始,討論到如何調查出生人數時,確實是卡住了。”
“大家想了許多法子,要麼是覺得會驚擾百姓,與陛下的初衷相悖。”
“要麼就是失之偏頗,無法作為參考。”
馬文科頓了頓,語氣裡透出一絲欽佩。
“還是駱養性大人心思活泛,他提出,可以從穩婆入手。”
朱由檢揚了揚眉,怎麼會是駱養性?
以他的性格和身世,不太應該吧。
一旁垂手侍立的王體乾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奴婢聽說,駱養性上月剛剛喜得第三子,取名祚昌。”
朱由檢的目光在王體乾臉上停留了片刻,點了點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王伴伴做的不錯,往後也要繼續保持。這滿朝文武,大大小小,但凡有個風吹草動,朕都要知道。”
王體乾聞言,身子幾不可察地一顫,旋即是巨大的狂喜湧上心頭。
王伴伴!
這個稱呼,終於失而複得了!
這意味著他暫時從生死的邊緣被拉了回來,可以……考慮更多的事情了。
王體乾強壓下內心的波瀾,恭敬地應了聲“奴婢遵旨”,緩緩退回原位,指尖卻在袖中悄然捏緊。
他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高時明,卻發現他隻是淡淡笑著,似乎毫不在意。
嗬,裝什麼呢?心裡都要氣死了吧?
朱由檢看著這一幕,心中卻毫無波瀾,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他很清楚王體乾這樣的人需要什麼,也清楚自己能給什麼,又需要他們做什麼。
反正做事就行,不做事再換個孫體乾、劉體乾也不困難。
朱由檢將視線重新投向馬文科,示意他繼續。
馬文科接著道:“諸位大人商議,既不能大張旗鼓,便借順天府清查穩婆的名義,將人分批召集起來。”
“再從司禮監借調數十人手,以三五日為期,將京師內所有穩婆近年的接生記錄都謄抄統計一遍。”
“如此一來,前後不過數日,即便事後消息走漏,穩婆們四處傳言,旁人也隻會以為是府尹衙門的常規排查,絕難猜到其中深意。”
說到這裡,馬文科的臉上露出一絲忍俊不禁的笑意。
“英國公府的張公子還提議過,說可以借他妻子臨盆在即,要為夫人篩選京城最好穩婆的名義來辦,如此更顯天衣無縫。不過其他幾位大人覺得,事不至此,大可不必。”
“哈哈。”朱由檢被這張之極的奇思妙想逗得一笑,“這個張之極,法子雖糙,但心是好的。”
他擺了擺手,說道:“就按他們商議的辦。此事需要順天府和司禮監協同,你親自去協調。跟府尹薛國觀,還有主抓順天吏治的王肇對,都通通氣,讓他們全力配合。”
“奴婢遵旨。”
馬文科應下,又接著彙報道:“統計出生之法既定,倪元璐大人又帶著眾人商議如何查考死亡年歲。這個著實棘手,遠比前者要難,一直沒有萬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