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後如果還是要死,那還是死在南方吧。
南京、福建、廣州、台灣、一路扛過去,扛到無處可退再隨便找棵樹吧。
……
“籲——”
朱由檢猛地勒住韁繩,坐騎人立而起,發出一聲長嘶。
他抬起頭,遙遙望著前方的北安門。
那座厚重的門樓,在昏暗的天色下,像一個沉默的巨人。
朱由檢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捏著馬鞭的手指時而鬆開,時而攥緊。
身遭的隨從們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均是默不作聲,唯有馬兒們奔馳一陣就被叫停,不滿地打著響鼻。
寒風吹動著朱由檢的衣袍,獵獵作響。
沉默了許久,他忽然轉過身,臉上恢複了平靜。
“不知不覺,竟跑到這裡來了。”朱由檢微微一笑,臉上看不出半點異常,“正好,順路去司禮監看看,讓曹化淳他們給朕說說內宮整頓一事,也省的來回召見了。”
“走!”朱由檢不再猶豫,一拐馬頭,便朝著司禮監的方向行去。
身後的親隨們,立刻轟然應諾,緊緊跟上。
(附朱由檢慌不擇路的路線圖,全程2306米,騎馬耗時5分鐘左右。)
……
司禮監的院子裡,一棵老槐樹下一群小太監圍了一圈。
人群的中心,是一個麵容黝黑的少年。
“王公,您就彆推辭了,這是小的孝敬您的。”
一個尖嘴猴腮的小太監,正滿臉堆笑地將一小包用油紙裹著的糖塊,往王承恩懷裡塞。
王承恩連連擺手,臉漲得通紅:“使不得,使不得……”
方正化一把奪過糖塊,拍了拍這小太監的肩膀。
“你這就有眼色了!”
“你王公爺爺,那可是高祖宗看重的人物,你們如今能攀附上,那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眾人聞言,更是圍了上來,紛紛將自己藏著的零嘴、吃食往王承恩和方正化手裡塞。
有酸甜的話梅,有香脆的炒豆,甚至還有一個捂了大半個早上,微微發酸的城北燒餅。
王承恩尷尬無比,拉著方正化的衣袖,小聲說:“方公,算了,算了……”
方正化一揮手,正要教一教這憨厚小老弟宮中規矩,卻眼尖地看見門口閃進一抹明黃。
身子的反應,那可要比腦子要快多了。
“奴婢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其他小太監被唬得一跳,看都來不及看,紛紛轉身跪倒,如同被割倒的麥子!
“奴婢(奴才)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各種零嘴吃食散落一地,滾得到處都是。
朱由檢看著這好像後世上課吃零食被抓包的現場,臉上終究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
“都平身吧。”
小太監們聞言,直起上半身,卻都依舊跪在地上。
朱由檢的目光在人群中掃過,很快發現了一個熟悉的麵孔。
他饒有興致地走上前,好奇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王承恩不敢怠慢,入宮已有近月,再是蠢笨,他也將規矩學明白了。
“回稟陛下,奴婢王承恩。”
朱由檢眉頭一揚,不由一笑:
“朕記得你,你就是在考卷裡寫,說想要吃肉的那個小火者!”
此言一出,王承恩頓時窘迫難耐。
他把頭重重地磕在地上:“奴婢……奴婢之前剛剛入宮,年少無知,胡言亂語,還請陛下恕罪!”
朱由檢轉過頭,看向一旁的高時明,笑問道:“高伴伴,他上次月考,考了第幾名啊?吃到肉了嗎?”
高時明躬著身子,臉上帶著微笑,回道:“回陛下,這小子不爭氣,上次隻考了個四十七名。按規矩,是沒有肉吃的。”
他頓了頓,又接著說:“不過,臣見陛下那日因他的趣話而開懷,便擅自做主,額外賞了他一份肉吃。”
“哈哈哈哈!”朱由檢聽完,更是大笑起來。
他搖了搖頭,對高時明說道:“高伴伴,你這般做法,可不是為師之道啊。玉不琢,不成器。一味寵溺,隻會害了他。”
高時明微微一笑,也不害怕,回道:“陛下教訓的是,是臣思慮不周了。”
“既然上次多吃了一份肉,那就讓內書堂的教師們好好教導一下。”朱由檢話鋒一轉,帶著幾分邪惡,“如果這次月考他進不來前二十,就打上十個手板,去還上次多吃的那份肉吧。”
高時明忍俊不禁,微笑著應下。
朱由檢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王承恩一眼。
——是你嗎?十七年後的王伴伴?
是與不是也不重要了,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吧,真能學得出來,朕的身邊自然有你的位置!
到時候朕吊中間,高伴伴吊左邊,右邊的位置留給你。
就是三棵樹連在一起估計不太好找就是了。
朱由檢收回目光,一番內心的自我逗趣後,心中煩悶與恐慌終於徹底消散。
他整了整衣袍,轉身朝著司禮監的堂屋走去,聲音恢複了帝王的威嚴與沉靜。
“走吧。”
“讓曹化淳他們都過來見朕,今日,便好好聊一聊這內宮整頓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