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飛龍在天,利見大人_大明王朝1627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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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飛龍在天,利見大人(1 / 2)

認真殿中,朱由檢正襟危坐,忍不住認真了起來。

一種近乎凝固的寂靜,正無聲地籠罩著這間小小的暖閣。

無他,隻因今日這唯一的一封甲級奏疏,實在太過震撼。

禦史高弘圖言:

“傾危社稷,搖動宮闈,如劉詔及劉誌選、梁夢環三賊者,罪實浮於‘五虎’‘五彪’,而天討未加。……”

這不是重點。

這些日子以來,類似的言辭他早已看得麻木,閹黨與東林互相攻訐的奏疏雪片般飛來,算起來三百封都不止了。

然而,當他的目光繼續下移,心頭卻猛地一跳。

“及聞先帝彌留,詔即整兵三千,易置將領,用崔呈秀所親蕭惟中主郵騎,直抵都門,此其意何為?”

奏疏之後,還效仿了最新的經世公文規範,詳儘列出了事件、地點、傳令的將官姓名,乃至兵部調令的關防記錄,時間順序絲絲入扣,證據確鑿。

其後,高弘圖又舉薦了四位被閹黨打壓的強項之人:

“臣請斬此三人,並再表強項之人有四:一是河南參政耿如杞,以不向魏忠賢跪拜而被坐贓,二是知府王堯民始終不向崔文升、李明道等仰麵屈膝而被吳淳夫參論;三是道臣梁廷棟正當祝厘之會而拂衣終養;四是縣令毛九華因不肯呈詳建祠而被倪文煥參劾。”

朱由檢的目光在耿如杞、梁廷棟這兩個有些眼熟的名字上稍作停留,卻毫不關心。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在奏疏的邊上輕輕劃過,心中卻已是波瀾起伏。

高時明垂手立於一側,剛剛恢複寵幸的王體乾與田爾耕,此刻也如同兩尊泥塑的雕像,侍立在旁,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

所有人都清楚,一場足以撼動朝野的風暴,就醞釀在這份薄薄的奏疏之中,醞釀在這位年輕天子的沉默之下。

……

然而朱由檢的心中,倒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憤怒”?

更多還是一種啼笑皆非。

不是……曆史上還發生過這種事?

崔呈秀、劉詔這些人,對魏忠賢的忠心,竟能到如此地步?

為了一個閹人,行此等同於謀逆的大事,他們瘋了嗎?

薊鎮三千兵馬,多嗎?

不多。

京中軍隊縱橫交錯,沒有人能夠掌握全部軍權。

京營、親軍、淨軍、勇衛營等等陳列各處,縱使讓他們拿了九門關防,一旦入京,禁軍也能輕易將其撲滅。

這三千薊鎮兵,終究不是漢末董卓麾下那些能以一當十的西涼精騎。

但,其實又很多了。

當年玄武門之變,李世民所倚仗的也不過八百私兵。

這等非常之事,向來是執行者的忠誠與決絕,遠比人數更為重要。

可話又說回來,大明立國兩百餘年,天子威嚴深入人心,這三千弱兵,就真敢對新君拔刀相向?

朱由檢的眉頭微微蹙起。

現實,果然遠比自己想象的更為離奇。

崔呈秀已在發往海南的路上,此刻大約剛到江西地界。

但這劉詔、蕭惟中等人,就在薊鎮,派人去拿,不過旬日便可抵京。

三木之下,他朱由檢說這是謀逆,那就是謀逆。

那麼……要掀起一場大案嗎?

這個念頭甫一出現,便讓朱由檢的心跳漏了一拍。

動手,還是不動手?

利弊得失在他心中如電光火石般閃過,卻又一時難以決斷。

他緩緩將奏疏合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在這寂靜的暖閣中顯得格外清晰。

王體乾和田爾耕的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顫。

“今日特標‘風憲’的奏疏有多少?”朱由檢終於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

高時明立刻躬身答道:“回陛下,今日共收到奏疏四百一十二封,經內閣與司禮監按您的法子分揀,特標‘風憲’者,共三十七份。比前幾日少了許多,其中彈劾新政的,卻是一封也無了。”

“嗯。”朱由檢點了點頭,“都挑出來,朕先看看。”

……

所謂特標,是在奏疏原有的甲乙丙丁四級、軍戶吏民等顏色分類法之後,新添的第三種標識。

目前隻有三個特標:曰“新政”,曰“經世公文”,曰“風憲”。

大明的官場生態,無非兩件事,做事,或是搞人。

而搞人的奏疏,基本都被歸入了“風憲”一類。

在朱由檢看來,這個類彆的奏疏裡,一百封能有十封是真正出於公心,都算他看走了眼。

往日裡,他批閱這些奏疏,純粹是為了練習自己對朝堂中那些盤根錯節的利益團體、師承鄉誼的理解力。

某種意義上,可以視為“三年崇禎,五年模擬”的一套習題。

(諸君,請聽題^^)

【戶部員外郎王守履彈劾:陳爾冀、楊所修、霍維華結黨營私,並薦前輔臣韓爌等人。】

這是一道送分題。

營什麼私?沒細說,總之就是結黨。

但在朱由檢眼中,這道題的題乾是這樣的:

【戶部員外郎,“山西汾州府人”王守履彈劾:xxxx,並薦前輔臣,“山西平陽府人”韓爌。】

答案一目了然:一個山西籍的官員,在為他的山西老鄉、前首輔韓爌重返朝堂鋪路。

很好,王守履暫且劃入韓爌一派,如果後續再有類似奏疏表態,那麼這種關係就更為確定了。

再上一題,難度LV2。

【戶科給事中段國璋彈劾大理寺副許誌吉。並推薦薑曰廣、陳仁錫等人。】

這道題,光看籍貫就沒用了。

段國璋是河南人,舉薦的薑曰廣、陳仁錫卻是江西、南直隸人,八竿子打不著。

但在朱由檢翻開的“官員浮本”上,卻清晰地記錄著:段國璋,天啟四年楊漣“二十四罪”案中,曾為楊漣辯解。但天啟四年後,此人便歸於沉寂,也曾上疏頌揚過魏忠賢。

於是,答案便也出來了:一個曾經的東林黨同情者,在閹黨得勢時屈從,如今風向轉變,又急於重新向東林遞上投名狀。

最後,來一道LV3的大題。

【阮大铖題《七年通內神奸疏》】

奏疏之中,阮大铖火力全開,左右開弓。

他說汪文言引左光鬥入王安幕下,是內外勾結,傾軋宮廷的開端。

他說賈繼春唆使台省官員諂媚王安,是內外勾結,謀殺言官的開端。

他說吏部尚書周嘉謨重用熊廷弼,是內外勾結,危害邊疆的開端。

他說魏忠賢驅逐外戚,動搖中宮,也是效仿汪文言等人的故智。

這一番話,幾乎是將得勢的閹黨和失勢的東林黨放在一鍋裡,全都燉了。

字裡行間,透著一股十成十的正人君子之風,與他朱由檢如今想要摒除黨爭的調子,簡直不謀而合。

然而……阮大铖會有這麼勇?

朱由檢不太信啊……況且,難道你有傳送門嗎?

他轉頭問高時明:“阮大铖不是已經辭官回鄉了嗎?朕記得他是桐城人,這奏疏是如何如此之快遞到京城的?”

高時明躬身回道:“陛下聖明。此疏,乃是雲南道禦史楊維垣代為上呈的。”

“楊維垣?”

朱由檢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此人彈劾過四五個閹黨高官,自己身上也背著三四封東林言官的彈章,是個渾身紮滿了刺的刺蝟。

“高伴伴,將楊維垣和阮大铖的官員浮本拿來與朕一觀。”

“遵旨。”

高時明很快從書架上捧來兩本薄薄的冊子。

朱由檢翻開細看,片刻之後,臉上露出了然的笑容。

兩個關鍵信息:

其一,楊維垣與阮大铖乃是同年,同為萬曆四十四年進士,觀政後又同在行人司為官,是實實在在的老交情。

其二,楊維垣天啟年間的奏疏來看,乃是明明白白的閹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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